“先去老区。”
医院大厅开着中央空调,热倒不热,只是人山人海的惹人心烦。一个不愿意上楼打针的小孩呜呜哇哇地放声大哭,吵得陈晟太阳穴直跳。
接待处的女护士也很不配合,忙得要死,压根没空管他,“医生什么医生住院部还是门诊部的什么科室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啊什么卞太卞太太卞医生不是左医生到底叫什么啊我们这里这么多医生,你不给名字我怎么查啊哎你先让一让后面那个女士,狗不能带进来啊那边那个小孩的妈妈在哪里挂号我们这儿不管挂号你去那边”
“砰”
陈晟猛地一拳捶在接待台上台下水杯里的水哗啦溅出几滴
那护士都给吓呆了,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高大凶狠的男人,“你,你干嘛”
“左,异,他名字,”陈晟阴着脸道,“不知道哪个异字,你能不能查出来他在哪儿”
正在昏睡中的左医生如果泉下有知,必定要流出两滴心酸的眼泪,都两年了,他家大爷还不知道他名字是哪个字
“啊,我知道他,是神经外科的,”旁边的护士急忙解围,“他们科室在三楼。”
“谁啊,这么凶”被吓呆的护士嘤嘤嘤地看着陈晟的背影。
“长得挺帅,”旁边的护士说,“哎呀”
“怎么”
“我想起来了,他们说神经外科有个医生,前天晚上下了手术晕倒了,好像就是左医生”
左轶在深沉的黑暗中打了个寒战,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与头痛令他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什么都看不清未知的肿块压住了视神经他挣扎着起身扒住床沿,干干地呕了几下,突然手一软要往前摔,却被人扶住了。
靠在来人身上又干呕了几下,感觉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他喘息着抓住那人的手,神情惊讶又呆滞,“陈晟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小陈”
小陈医生在旁边哭丧着脸,“我错了左医生,我手机信号不好,你那条短信原来没发出去,我刚刚才发现你们聊啊,我去看看你ct出来了没有”迅猛地逃遁了。
门一关,房间里就只剩下陈晟阴测测的冷笑,“你行啊变态。”
手指骤然剧痛,被人捏得嘎吱作响,耳朵里听见陈晟磨牙的声音,“你他妈演韩剧是吧还想背着老子死一死是吧把你妈都招来了,还不让老子知道是吧老子现在就砸死你”
眼前的人影一晃,听着声音像是在抽凳子左医生天天与兽同行,最擅长绝境求生为虎撸毛,急忙抓起他还捏着自己的那只手,往手背上啪地亲了一口
“操”果然手被嫌弃地打开,凳子被摔回去。
“我没事,”左轶喘息着重新去摸索他的手,抓过来攥住,“可能脑子里有点东西,还没查出来是什么。我手机坏了,他们找不到亲友电话刚进医院的时候,紧急联络人我写了我妈她昨晚从省城过来。我今早上一醒,就听说她拿了我钥匙,照我写给医院的住址,去帮我拿换洗衣服呼我让小陈发短信通知你呼呼”
“通知什么骗老子说你在医院加班,你妈要上门查你,让老子回隔壁避一避操尼玛的废物,真tm想得出来”刚刚在小陈那里看了短信内容的陈晟,卯足劲准备给他脑门上呼啦一巴掌但是看到他那喘不过气的死样,终究没下手怕一不小心能把脑浆给拍出来。
老子还真想一巴掌把你狗日的脑浆给拍出来
“我没想瞒你,只是我妈来了,不好再告诉你,让你也来我妈她呼”左轶断断续续地说,“她比较麻烦,我不想你们见面”
“闭嘴吧你”陈晟将他塞回被子里,一副死狗样了还要唧唧歪歪,“睡你的觉。”
“呼”左轶忍着被晃动的昏眩,闭上眼睛说,“我睡了一天多,睡不着,睡着了头晕,要痛醒”
“你来这里真好”他显然是神智昏聩了,呆兮兮地抓着陈晟的手掌往自己脸上贴,颠三倒四地说,“你吃饭没有鸡肉我解冻了。不要吃麦当劳”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晟俯下身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扒开他眼皮看了看除了满眼血丝,其他什么都看不懂,“操,你不会是那什么脑瘫吧”这看着都快成神经病了
左轶不太赞成地唔了一声,叽叽咕咕地开始背教材书上脑瘫的定义,陈晟越看他越不正常,索性往他嘴巴上一捂,“给老子睡”
然后终于老实地睡着了。
这一觉仍是不安稳,左轶梦见陈晟跟自己妈妈在擂台上大战,还穿着上周看的星球大战里的黑披风,左妈妈呼啦一巴掌扇到陈晟脸上,陈晟啪唧一拳击中左妈妈的肚子,台下观众吼声如潮,两人各自转身化出电光闪闪的光剑,噼里啪啦又打上了。
想象力这辈子都没如此丰富过的左医生在梦中皱了眉,昏昏沉沉地低喃,“不要跟她打,会打伤她妈,你不要管我们”
“我不管你谁管你,啊我不管你,你死在这个破地方都没人管”左妈妈一声高叫。愣把说梦话的左轶给叫醒了。
视野里还是模模糊糊的,眼前就一个人影,身上穿的衣服隐约反着光这显然是一身珠光宝气的左妈妈。
左妈妈跟她前夫一样是个生意人,性子典型地锱铢必较风风火火,两公婆互挠了二十几年,终于在左轶读大学的时候离了婚,平分了名下所有产业。左爸名正言顺地把二奶搂回家,左妈妈改嫁了省城一个老实巴交的杂货店老板,老树开花地给老板生了个小女儿。两家人各过各的日子,对这个共同的儿子也就没上什么心了本来左轶也不需要他们上心,从小地勤奋好学,上大学之后就没找他们两家要过一分钱,一路吃奖学金吃到博士,不声不吭地回家乡姜城找了工作。过年过节地两家各自过日子,左轶也没找上门搀和过。左妈妈一两个月偶尔打次电话,也就还算跟这个大儿子“保持联系”了。
她以为她这儿子能干又独立,从没找他们做爸妈的开过口,必然日子过得舒畅富贵,怎么说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哇。结果突然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她丢下一桌子麻将友,跑过来一看这过得都是什么狗屁日子这儿子果然脑子里长了怪东西,放着省城各大医院不进,放着他爸妈在省城郊区各自的一栋大别墅不来住,跑回姜城这么个小破医院,住着狭窄破旧的小租屋,隔壁邻居还是个小混混
她乌里哇啦把左轶一通大骂,左轶木着脸一声不吭,瞧起来是个油盐不进的样子,其实大脑运行缓慢,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什么都没听清楚。好不容易等他脑子缓过劲儿了,第一句就是,“他人呢”
“什么人”
“我邻居。”不是他的幻觉,之前一定在这儿,他还记得陈晟的手掌捂在自己嘴上的温热感。
“什么你邻居”左妈妈一提就怒上心来,“他居然在你家光着膀子睡觉还还敢骂我一脸凶相,一看就是个混混他怎么会有你家钥匙他不会是来你家偷东西的吧”
左轶头晕,没力气跟他妈作解释。听她妈这口气,她来的时候陈晟应该已经离开了医院。
幸好是走了,不然又是一场龙虎斗。
左轶对小时候父母吵架时他妈一花瓶砸碎了电视机一事颇有印象。他妈显然是位女战士,而陈晟那性子,虽然没见他揍过女人,但显然也不会对她们客气。他们在家里那场初遇必然很不愉快,幸好没有在医院里再碰头。
左医生一方面觉得万幸,一方面又十分惋惜这位从小就是一只木然无趣的面瘫小怪兽,并没从当妈的那里领略过多少关爱,因而十分地重色轻妈,迫切希望现在留在医院陪他的是陈晟。
不过陈晟竟然因为担心他而找到医院里来,已经是他从没料想过的了
由于左医生突然开始对着天花板痴痴地呆笑,他妈妈按响了警铃。
小陈医生带着一位刚招的实习妹子叮咚咚跑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对了左医生,你单子报告出来了,应该是良性瘤。我通知大家来你病房开会哈,你自己也听听看,怎么个处理比较好。”
一边旁听的左妈妈松了一口气,等小陈医生走了,跟左轶说,“我听他们说你这个病要是良性,做手术割了就行。我先回去一趟,后天再来看你。省城有生意要处理,你妹妹后天要开学,都催我回去,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我一天了。你衣服我都给你放柜子里了,还给你请了个护工,有什么事支使他一声。”
左轶没对她这番话抱什么异议,嗯了一声,请她慢走。左妈前脚刚走,来开会的医生们后脚就进了一屋子其实左轶这个情况不严重,用不了这么多医生煞有介事地开大会,大家主要是想表达对同事的关心与关切。
然而晕乎乎的左轶越听越觉得大家那语气有点不对劲,隐隐有点八卦的味道。
“我说小左啊,你妈都来了,你女朋友怎么还没来看你啊。”
“左医生,我以前就觉得你女朋友竟然喜欢你这款,口味挺重,是条真性情的汉子”
“左医生,哎,你不知道哈,我刚才快被你邻居吓死了。他凶神恶煞地走进办公室,看了那条短信之后,差点摔了我手机”
“小左啊,我说,这个谈恋爱这个事吧,真的不能光看外表,还得看性子。你看你文文静静的,找个唉”
“我头晕,想睡,”左轶说。
一屋子人恨铁不成钢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夹杂着“难怪啊难怪”“也挺可怜的”“其实还真帅”之类叽叽咕咕的讨论。
“小陈你留下,再读一遍单子。”左轶在后面说。
小陈医生捏着检测单子战战兢兢地折回来,“左左左医生,可可不是我跟大家说的哈。你你女不是,你你男不是,你你邻居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在你你放心我们绝对支持你,主任都说了,恋爱自由嘛我我们医院是文明开放的。只是大家都觉得,有点太凶哇隔壁病床铃响了我走了单子您自己看哈看不清楚您叫那个新来的实习妹子”迅猛地跑了。
留下左轶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对着视野里昏暗的天花板发了阵呆,然后轻轻弯了嘴角。
虽然脑子不清醒,想不出应当怎么办,但是似乎是好事。
他就这么弯着嘴角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中途被他妈请的护工叫醒了一次,伺候他吃饭,然而打来的饭菜味道怪异油腻,吃了两口就开始吐。推开碗不肯再吃,他只让倒杯葡萄糖水。
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一阵尖锐的头痛将他唤醒,冷汗濡湿了病号服,黏黏腻腻地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耳朵里听见对话声,一个叽叽喳喳的,像是小陈。
“是的,良性”
“”另一个的声音却低沉听不清。
“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可能是这几年压力太大生活不规律。还有可能是天生的,这个东西长在脑子里会引起精神异常和面部失调嘛,啊哈哈我开个玩笑你可别告诉他啊”
“”又说了什么。
“本来可以药物治疗,但是现在压迫了视神经,拖久了可能导致失明,还是越快动手术越好现在还不行,他身体</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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