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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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就是仗着太后宠爱满京城横行无忌,怎么,阁下是谁?来管本郡主的事。”她一连串的,倒豆子似的说完了,气呼呼对着他,使起性子来肆无忌惮。

陆焉道:“微臣办差不利,受主子责罚,原就是理所应当。微臣乃卑贱之身,郡主实不必为此发怒,不值当。”

又是“不值当”三个字,他将自己踩进泥地里,卑微到一文不值,她说他是条看门狗,他便是,她说他下贱,他也应着。全然是油泼不进,水浸不入一颗铁豌豆,早不在乎这一层脸皮及二三两不值钱的尊严。

她回头看他额上伤口,一道半指长的疤,结出的痂落了大半,露出粉红光鲜的新肉。似一块上好和田玉,让喻婉容敲出条裂缝来——简直暴殄天物。

“你既自甘下贱,我又有什么好说,只当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陆焉俯身,再是一拜,道:“郡主疼惜,微臣铭记在心——”

“疼惜?简直笑话!”仿佛被踩中痛脚,她忽然间高声反驳道,“我是早看喻婉容不顺眼,正巧碰上个机会,想让她吃点苦头罢了。哪里…………哪里就是什么疼惜…………”

陆焉无奈,“是,是奴才失言…………”

“什么疼惜,你少自作多情!”她语气急切,着急反驳。一面还卦沉浸在这她认为暧昧不清且言过其实的两个字里,捧着一张发红发热的俊俏脸蛋,喃喃自语,“你原就是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我管你做什么,不过是看你可怜…………”在摸一摸滚烫的面颊与通红的耳根子,安慰自己,“我定是又犯病了,也不知你给我下的什么毒,这般厉害,再发烧要烧坏脑子的…………”

陆焉瞧她双颊绯红,忧心她旧病复发,伸出手来探她额头。

丝丝凉意透过她饱满的额头游进她那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里,耳边的孔雀石轻晃,她仰起脸望着他。陆焉……兴许是日常多见他弯腰躬身模样,此刻他似乎比记忆中更高大些,须得她抬起头,才不过到他人中处,眼前两瓣唇虽薄,但中间一颗唇珠引人流连。他的脸,多数时一丝血色也无,白得似鬼,衬出双眼深邃,狭长眼角渐渐有了纹路,于他微微笑时,唱诉岁月茫茫,白云苍狗。

而这双眼,温柔而专注,眼角一颗泪痣,似一滴降落未落的泪,写尽了人间愁绪。

他望着她,几分狼狈,几分羞赧,还有几分莫名悸动的她。仿佛有人锁住喉咙,攥住心,五脏六腑都挤在一处,听得清她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立时就要越过嗓子眼落到他手心里。

她似乎听见钟声,咚的一下敲在头顶。霎时醒过身来,猛地推开他,也不知哪来这样大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倒在门上,背脊扣上浮雕木门,动静大得春山一跃而起,生怕屋里人一言不合真打起来,又不敢贸然敲门,只得装着胆子贴门去听。里头人喊了句,“我没病,你才有病!”门便开了,他摇摇晃晃跌在门框上,看着白底金边月华裙一晃而过,撇下白苏径自去了。

春山忙起身,问:“义父,您没事吧?”

陆焉似乎笑了笑,说:“走吧,太后还等着我回话。”

春山纳闷,哪有人挨打挨骂还偷着乐的,可见跟对了主子,义父不是一般人,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能忍。

另一厢,白苏小跑着才追上景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过,不见异状,却听见她小声说:“白苏,我怕是病得厉害,季太医的方子还得熬着吃。”

第9章 归家

第九章归家

马车出了承天门,景辞的耳根子仍绯红,躲在角落望住小桌上一只甜白釉茶杯怔怔出神。前一刻脑子里跑马灯似的嘈杂,这一时却没半点思绪,鼓槌往头上敲一下能听得见回声。

白苏同忍冬对上一眼,再多唤一声,“郡主,喝口茶吧。”

仍是没回应,魂在九天上,哪是凡人能懂。

过了金吾街,迎面来的是定国宫府门前那两只凶煞煞的石狮子,车驾绕上一圈,并不从正门入。小西门丫鬟婆子已早早站满了,皆是簇新衣裳,光鲜发髻,真心假意暂且不论,至少一个个瞧过去,都是喜气洋洋模样,迎着她下车换轿,齐声行礼道:“奴婢恭迎六姑娘回府。”

她眯起眼,笑一笑,同先前车内那个魂不守舍的景辞全然不同,又是另一张脸孔,忆起来,一旦踏进国公府的门,她便又得做回六姑娘,哪管你愿不愿意。

府中景致不变,一棵树一座山都要随着老太爷做个肃然无趣姿态。颐寿堂前院养着的一大片菊花到了这个时节,亦是好的好坏的坏,左手边一小片白猫狮子谢了大半,另一株“二乔”却还开的热热闹闹。

内堂厚厚的挡风帘子抬起来,眼见个身段窈窕的丫鬟上前来回话,轻声细语的似读书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半靠在榻上,石青色褙子,玄狐皮抹额,瞧不出已到花甲之年。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左手边座上容长脸的年轻妇人,不由得叫人神情一凛,立时端出一个温婉慈爱的笑,回给老夫人。

“景辞大病初愈,好好将养身子是正理儿。叫她先歇着,不必着急来颐寿堂请安。”

梅双道:“前头袁瑞家的来回话,说六姑娘换了衣服就来给老夫人请安。”

“嗯——”老夫人微微眯着眼,瞧着二夫人说道,“小六儿是个难得的,懂礼数,有孝心,你们也等一等,一并见了,省得小孩子家家一回府就得挨个请安,累出病来怎么好。”

右手边大夫人忙说:“老夫人便是不说妾身也要留下,好些日子没见着六姑娘了,我这心里也想念得很,正想找个机会好好亲近亲近。老夫人心疼六姑娘,难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心疼?弟妹,你说是不是?”

话头子顺顺当当扔给对面的二夫人,只看她接是不接,说到底在这深宅大院磋磨了这么些年岁,早不是当年,顺势扯出个笑脸来,“这孩子不常在家,我这心里也想念得紧,缀锦轩早早收拾妥当,原留在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妾身先从自己身边挑出几个伶俐的在缀锦轩听差。”

老夫人道:“哪有女儿先一回府就抢了母亲的丫鬟来用,传出去,凭白叫人说嘴。”转而看立在一旁的梅双吩咐道:“你叫于嬷嬷领着菊芳兰香两个去缀锦轩候着,你怡景苑的人自领回来。”

二夫人嘴上应着,心里却不平,只看这阖府上下,独她六姑娘一人是富贵人,旁的兄弟姊妹都是陪衬,她一回来,人人都得让路。给长辈们请安如何叫累?府中姑娘们日日都做,单她矜贵。

转而又想起昨日大夫人劝她,“过去的事便不该再计较,你且为着四少爷同九姑娘的前程,也不该得罪了她。如今有太后,将来还有太子。你好好想想吧。”

到底,情势不由人,不提她,就连老夫人也得赔笑。

约过了半个时辰,景辞换过家常衣裳,穿一件石榴红短袄,系着藕荷色留仙裙,梳瑶台髻,乌油油的头发只有一只白玉簪子,一朵红珊瑚珠子攒出来的小牡丹,瞧着一团喜庆,专来讨老人家喜欢。

方进门,老夫人便让梅双扶着起来,景辞便迎上前,连忙扶住老夫人,“孙女不孝,万不敢劳祖母起身。”

老夫人笑着抚她的脸,欢欢喜喜道:“日盼夜盼,今日总算见着了。瞧瞧,这模样,越发水灵了。”倒不提她在宫里那一场病。

大夫人也上前来,慈爱道:“我瞧着也是,陪着太后娘娘哪有不好的道理。瞧这眉,这眼,真是像极了太后娘娘。”她生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顾盼之间一派风流,胭脂红的比甲,秋香色百蝶穿花的袄裙,梳着双飞髻,戴一套莹润有光的珍珠头面,眼瞧她未语先笑,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景辞低一低头,一副羞赧模样,“大伯娘如此夸人,景辞可不敢认。”

老夫人作势也来仔细瞧她,“老大媳妇儿说的不错,可真有几分像,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这里三人亲亲热热说着话,将二夫人的冷清显出来。只见着她温温和和地笑,待老夫人的亲近话说完了,才开口:“回来了就好,一路上累着了吧,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还是你母亲心疼你,来来来,快坐,坐到祖母身边来。”就要拉着她一同上榻,景辞推说不敢,叫梅双递了个小杌子来,转过身向二夫人行礼,唤一声,“见过母亲,母亲万福。”

二夫人颔首,“好好好,好孩子。”珍珠耳坠子晃了晃,一身素净,远比大夫人老成。

景辞坐在老夫人脚边,乖乖巧巧小模样招人疼。与几位长辈闲聊凑趣,约一炷香时间过去,老夫人终是开口问,“你三姐姐如今可好?自她入宫,寻常不得相见,我与你大伯母心中无不挂念。”

“祖母放心,太医说虽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但开几帖宁神养眠的药,将养几日便好。前日孙女也去三姐姐宫里瞧过,姐姐虽精神不济,但面色已好了许多,夜里也睡得安稳,叮嘱我来回祖母同大伯娘,无须忧心,三姐姐在宫里有太后同皇后娘娘照看着,万事都好。”景辞琢磨着,春和宫的事情一翻篇,景馨头一件事就是差人回府报信,陆焉用云绫锦把她攀扯进去,估摸着也叫吓得不轻。大夫人念着景馨不错,但老夫人更想知道的定然是春和宫里究竟如何。

大夫人双手合十,口中叨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总算过去了。”

到底是母女连心,求完菩萨便来握景辞的手,感激道:“你三姐姐让我们养得娇了,自小没受过委屈,她如今在宫里头…………要托赖你,多多照应着,大伯母打心眼里感激你。”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碧玉透亮的翡翠镯子塞到景辞手里,她推了一番便顺势收下。有的人总觉得自己最精,你不收她这番礼,她反倒有猜疑。

大夫人五味杂陈,二夫人隔岸观火,唯老夫人冷静依然,绕着圈子往深处问,“我昨日听青崋(hua,第四声)说,恩亲侯家的小侯爷遭佥都御史弹劾,恩亲侯夫人四处求人,竟还求到咱们家里。你祖父赋闲在家,大伯父常年在西南,你两位哥哥资历尚浅,着实帮不上忙。”

大夫人接着说:“按说喻贵妃恩宠一时无两,恩亲侯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要说这世上怎么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老夫人答的是大夫人,一双老而精亮的眼却看着景辞。

景辞想,老夫人或是想问,这雪中送炭值不值当,划不划得来。

“审那宫女时我病得起不来床,并不在场。只听丫鬟们说了个大概,仿佛是年后就要下旨,责令齐王殿下西行就藩。不过喻贵妃素有圣宠,除夕宴上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若闹得僵了,三姐姐怕是也不好做。”无须锦上添花也少去雪中送炭,喻贵妃的事情不沾为妙,省得得罪了皇后,得不偿失。

“齐王…………该就藩的就藩,该侍奉的侍奉。”人人都以为皇上会将齐王留在京里,同太子争上一争,谁知道就这么件事,就让皇上下了决定。

大夫人道一句“皇上圣明”,心里头恨着,喻贵妃嚣张跋扈,明里暗里没少欺负景馨,如今不论她还有无再起之日,少了个养在宫里的皇子,看她还如何斗下去。

点到即止,老夫人转了话题又问:“接近年关,各府都往宫里送礼,我这里也拟了一份,你瞧瞧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竹仙捧上来个洒金的册子,景辞翻开来,头一页就是给东厂提督曹纯让,自然还有给陆焉的,她略扫一眼,笑着说:“曹公公诸事烦多,如今不常在宫里待着,倒是陆大人,这半个月去慈宁宫请安,倒有五六回遇上他。”

大夫人存疑,“那陆厂公不是…………”春和宫的人么。

景辞道:“大伯母说的不错,陆厂公是天子近臣,比之曹纯让,资历虽浅,但去也胜在年轻。”

老夫人想知道的都有了答案,适才点头,吩咐道:“老大媳妇儿把礼单再改改,后日再拿来与我瞧瞧。”再看景辞,“原想留你在颐寿堂吃饭,不过趁着时候尚早,你还是去瞧瞧青岩吧,这孩子前几日挨了打,难得待在家里养伤。”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们姐弟感情好,你且去劝劝他,万不可在如此鲁莽。你祖父不在府里,你记着先去清风居见过你父亲。”

景辞便辞过长辈,入得清风居,父亲的性子半点没改,镇日里不是作画习字便是弹琴下棋,一派风流文士的做派。见了女儿,也依然是三句话,身子可好?读书可用功?可曾犯错?今日多一件,临走嘱咐她,“去瞧瞧你弟弟,叫他好自为之,如有再犯,必定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能如何闯祸!”

她见父亲一向温和的父亲如此疾言厉色,琢磨着景彦定是在汤泉山跟着太子闯了大祸,恐怕父亲下手不轻,那终日上蹿下跳的泼皮猴大约吃了不少苦。

果不其然,才一只脚跨进他守拙居的门,便听见里头大喊大叫,“小满——小满——爷可把你盼回来了,你再不来,爷就要叫二老爷活活打死!小满,哎哟…………你可千万得救我!”

景辞原生着气,踏进门来,瞧见他可怜巴巴趴在床上,又觉得好笑,“什么二老爷,那可是你亲爹,哪有你这样没大没小的人,当心父亲听见了,再打你二十大板。”

“让他打死我得啦!祖父心狠,亲爹更狠!小满,唉——你是没瞧见,祖父说打二十板子,长辈们都没话说,偏他,我亲爹!让打四十板子,说是给我长长教训!四十板子呀!你想想,四十板子下去,我不死也得残废,要不是祖母拦着,今儿你可就见不着我了。”说到伤心处,扯了景辞的帕子便抽抽噎噎哭起来,仿佛有天大的委屈要诉,能哭得六月天理下霜雪,“爷如今…………爷如今这屁*股也烂了,趴久了还长疮,门出不得,连出恭都得三个人架起来…………你笑什么?我说你笑什么?还笑!这亲爹恨不得打死了我,亲姐姐还乐得看好戏,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景辞着实憋不住,眼瞧着他那狼狈模样,笑得双肩发抖,声音打颤,好半天缓下来,从大丫鬟元宵手上接过茶盏来,送到他跟前,“三少爷消消气,先喝口茶再接着哭。元宵,给你们爷拿快巾子来,我这帕子小,可不够他哭的。”

景彦赌气,不喝茶,帕子也扔到地上,“爷不稀罕!”

第10章 妙宜

第十章妙宜

景辞笑呵呵将茶杯送到他嘴边,讨饶说:“三少爷大人有大量,且原谅则个。再不喝水,一会眼泪都要哭干了。不就是打二十板子么,男子汉大丈夫,打了便打了,在家养上三个月,又是一条好汉。”

“什么叫才二十大板——哎哟……爷的屁*股哟…………”景彦听她这话,一激动扯着伤口,又是一阵哭。“有胆子你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景辞笑道:“我可没有三少爷那样大的本事,惹得祖父同父亲开堂会审。说吧,你这又是干了什么赶鸡撵狗的大事了,气得父亲要这样教训你。”

景彦支支吾吾看脚下,“没……没得什么大不了,就是在汤泉山的时候,跟着太子溜溜马、出了趟门。”

“就这些?”景辞斜她一眼,显然不信,“就为这个,父亲便打得你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那我可不依,我这就去问父亲,怎就如此狠心,一点小事,何至于此?”作势起身要走,景彦忙不迭拉住她,又扯上屁股肉,疼得龇牙咧嘴,“别别别…………别去…………小满,这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父亲打我也是为着小惩大诫,小惩大诫…………”

“噢?究竟是怎么个小又是怎么个大?你不给我说明白了,我还去找父亲问去。”

“就是…………就是陪太子在山下遛弯儿呢,突然遇上一队商贩,说北边有几个蒙古人细作,杀了人抢了东西就跑…………”他看她一眼,迅速低下头,看着床边红漆小圆凳,闷头闷闹地说,“我和殿下便领着随行禁卫,去……去追……谁知道这一追就追出了函谷关,倒真遇上了一队不会说汉话的,殿下说断定必然是蒙古人派来的细作,便…………我便跟着杀了上去,那蒙古人哪有北边儿人说的厉害,一队十三人全叫我们杀光了,割了头颅挂在马脖子上带回来领赏——”他越说越兴奋,谁知一抬头,景辞已全然变了脸色。

气焰又落下来,“我本想着函谷关内屯军十万,这小小出了一回关,也不打紧,蒙古人不敢来。”

景辞气得拧他耳朵,“关内屯军十万,那是一字排开都守着城门看着你们跑马追贼吗?西平驻军三万,光离汤泉山就五十几里,更不要说函谷关。我瞧你就是个猪脑子!也不想想,殿下上赶着出去杀蒙人,你不拦着也便罢了,还撺掇着去,我看冲在最前头的就是你——”

“哎?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那一刀下去…………哎哎哎轻点儿轻点儿,耳朵断啦!”

景辞真叫他气得头疼,“就知道逞英雄!你这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几时肯舍得拿出来用一用?若有个万一,你死了不打紧,连带整个国公府都要遭殃。再往大了说,这就是动摇国本,诛九族都不为过。看来父亲那二十大板还没打醒你,明早我就同父亲说,青岩嫌板子打得不痛快,还要讨二十板,就在院子里打,叫下人们都来瞧,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出门。”

“可千万别,好姐姐,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嘴硬么。你要不解气,再扇我两巴掌,消消气嘛。”这是个没脸没皮的人,眼泪还没干呢,就咧着嘴抓着她的手抽自己耳刮子,“后来回程就遇上锦衣卫佥事徐金元徐大人,徐大人抱着太子的腿哭得可吓人,说这事要是传出去,随行的人都得掉脑袋。我当时就后悔了,可是徐大人说只要殿下应允,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太子未出城,只是在山脚下遛马,忘了时辰。”

景辞道:“一个从三品的佥事能有这么大能耐,把这事捂得严严实实?”

景彦道:“我当即也是不信,但殿下说死马当活马医,徐金元要敢食言,先活剥了他。结果真是一丝风没透出去。不过我傻嘛,爹是惯会套话的,三句话就露了马脚,让打成这副模样。”

景辞伸出手来,纤细的指头点一点他眉心,“你呀,就是活该。”

景彦不服,“小爷这也是有贵人相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景辞笑,“贵人是谁我不知道,眼前倒是有个傻人。”

而景彦命中的贵人乘一顶小轿入了勾栏胡同,西院琵琶楼红灯高照,灯下一位温润如玉的秀才公子,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五蝠捧寿纹大襟袍,大厅里三教九流满座,悉悉索索便猜是哪一家养尊处优的公侯王子,也不知是谁道破天机,他缓步上楼,听闻身后一声嘲讽,“真不知如今是什么世道,太监也来逛妓院睡婊*子。”他却恍若未闻,朝迎上来的待客老鸨微微颔首。

那老鸨满脸堆笑,身上的香粉熏人,春山跨一步横在中间,挡她的路。“叫你们赵妙宜姑娘出来见客。”

老鸨子掩着嘴笑,一脸谄媚,“早知道陆大人要来,我们妙宜姑娘早早候着了,大人这边请。陆大人是稀客,我们妙宜为侍奉大人,今儿一整天可都没接过客。”

春山早不耐烦,“得了得了,谁大白天来嫖*妓。银子收着,且闭嘴吧你,甭吵着我义父。”

一路上那yin词艳语听得耳朵起茧,西侧间最静,有美人焚香煮酒相待,老鸨子推开门,一股幽幽冷香迎面扑来,与琵琶楼里姑娘们惯用的香大相近庭。世上总有这么一些子人,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总能做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贵人。

春山在门口远远瞧上一眼,嘀咕道:“难怪赵姑娘生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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