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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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敏随便应了一声,根本记不起来这人是谁家的奴才。他并不想耽搁,岂料那边晋二娘尖声笑着走了上来:“咦,大人还真的来搜查我家新买的宅院了?欢迎欢迎!”

悦敏厌烦无比,怒道:“我才没功夫跟你胡搅蛮缠——你们当街争吵,堵塞道路,还不快给我闪开了!”

“回永泽公的话……”那管家道,“您……您大概不记得小人了。小人是刘子飞将军的管家。这里是我家将军的府邸——这个泼妇买了隔壁的宅子,一早上都在乒乒乓乓地乱敲,如今竟然把我家的院墙给砸倒了,这才吵了起来。”

“我又不是顺天府尹,没功夫理会你们这些鸡毛蒜皮。”悦敏不耐烦道,“快给我闪开,否则他日我见了你家将军,自然叫他治你。”

那管家好是没趣,悻悻地让开一旁。晋二娘还笑道:“咦,当真不搜查么?我可是打开大门欢迎大人呢——哎呀,如今墙坏了,说不定逃犯从我们家跑去刘将军家了。大人把两边都包围了搜查吧!”

悦敏不再受她激,把轿帘儿一放,吩咐:“走!”便欲拨开人群而去。

偏这时候,刘子飞从府里走了出来。大概本是被争吵给惊动了,想看个究竟,但一眼望见悦敏的轿子,赶忙跑了几步来招呼:“永泽公一向可安好?”

悦敏见了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他没有脑子收了个来路不明的郭罡,也不会闹出今天这些事。因此没好气道:“我安好。你少给我惹些麻烦,我就真的安好了。”

刑部的人已经来刘家查问过关于郭罡的事,所以刘子飞知道悦敏所指为何,陪着笑道:“是,是。我一定小心谨慎。其实劫狱这事……实在……古怪得很哪……不知永泽公有头绪了没?”

“这事不是我份内。”悦敏道,“自然有刑部、顺天府和九门提督衙门负责。”

“好……好……”刘子飞道,“那……公爷慢走……”跟着又骂管家:“一堵墙这么点事儿,闹得通街都晓得了,还堵住永泽公的轿子,你是怎么办事的?难道真要闹去顺天府打官司才好么?你还嫌我不够烦?”

管家本来以为是替主人逞威风,谁知竟被骂了,灰溜溜的低头不作声。

晋二娘道:“还是将军大人明白事理——我买这宅子是预备给我家少爷娶媳妇儿用的,风水先生说那墙上的雕花坏风水,我才叫他们砸墙,不想连将军家的也弄坏的。这原是小妇人的不对。反正我家也要把墙重砌,不如让那泥水匠先来替将军家修——如果将军不嫌弃——不然,您开口说个价,小妇人照赔也行……”

刘子飞只是“恩”,直看到悦敏的轿子走远了,才道:“你说什么?修墙?好,好。你赶紧找人来给我修好。就这样。”说完,自转身回府去。

管家赶忙拔脚追上:“老爷,这……这墙坏了总不是个事儿啊,现在府里……”

刘子飞先是默不作声地走,听管家一直絮絮不止,才终于喝道:“住口,你这蠢材,就是因为府里现在……那个……才不能把事情闹大了。白天刑部的人来,好在没发现什么。你要是闹得顺天府也跑来,万一……到时候你扛还是我扛?”

管家缩了缩脖子:“是……是小人糊涂。只是我怕隔壁那泼妇是特地砸塌了墙的呢——万一她是玉旒云的手下,岂不……”

“蠢货!”刘子飞骂道,“玉旒云会收那种丑八怪泼妇做手下?”

“是……”管家挠头,“是小人胡思乱想。不过,总归这墙塌了不太保险。要不要多叫几个家丁护院在那里守卫着?以防那泼妇走过来?”

“你简直蠢得没救了!”刘子飞“啪”地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塌墙的是什么地方?是你们下人的茅厕!我要找人在茅厕看守,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府里藏了不可告人的……你这蠢货!”说时扬手又要打。

管家连忙抱着头躲开。

刘子飞道:“你不要做那些无聊的事了。用心管好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走漏了一点儿风声,有你好看的!”

“知道了。”管家答应,“小人现在就亲自去准备饭菜——今后一日三餐都由小人亲自送去,决不让别人掺和。”

“这还差不多。”刘子飞道,摆摆手,让管家去了。

他自己穿过正厅,迈进二门,沿着一带抄手游廊走到了花园里,又顺着小径走了片刻,便在一扇月门前停了下来。四里看看,确定没有一个下人注意到自己,他才进了月门。

那后面别有洞天,翠竹丛生,掩映着三间房舍。本来环境十分清雅,不过房子看来长久没有修葺了,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刘子飞走到跟前,轻轻在当中一间的门上敲了敲,先是紧接着的两下,顿了顿,又是紧接着的三下。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了,郭罡出现在了门口。

“先生受委屈了。”刘子飞拱拱手。

“将军说的哪里话!”郭罡也拱拱手,同时侧身请刘子飞进去,“如果将军不收留我,我恐怕已经被人抓回去了呢——刑部的人还会再来么?”

“应该不会。”刘子飞道,“我跟他们说:‘以为我是白痴么,会把人藏在自己家里?这不是等人来抓么?’刑部的人也说了,只是例行公事,毕竟先生你在西京无亲无故,就认识我一个。他们估计先生已经逃出城去了,应该会往城外找吧——其实都不见得专找你,我听说是楚国奸细为救同党儿火烧刑部大牢,估计刑部人全副精力都放在缉拿这些亡命之徒的身上。”

郭罡道:“那可不是?玉旒云平生最恨楚人,这些奸细是她亲手所抓,之前她还成天和翼王一起来拷问呢,什么酷刑也用过了,鬼知道那些奸细跟她交待了些什么——我看她是以折磨楚人为乐。”

刘子飞道:“嘿嘿,多办是。她想陷害我,结果先生仗义替我顶了所有的罪责;她又在朝中跟赵王爷和永泽公作对,结果处处棋差一着——尤其是最近这票业司的事,她搞得神憎鬼怨朝廷上下一片哭穷声,却连甘州赈灾的二十万两也榨不出来。永泽公轻轻一动手指头,南方七郡就筹了二百五十万两。玉旒云她事事不顺,还能不去找些楚人来折磨折磨出气么?我看她一定会把刑部闹个天翻地覆,非限期让他们抓楚国的奸细们归案不可。”

郭罡哈哈笑道:“果然如此。那我就要多多请求老天,千万不要让这些楚国武林人士落到玉旒云的手中——如果不是他们把刑部大牢烧了,我又怎么能趁乱逃出来?他们倒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刘子飞也大笑起来:“不错。本来我正头疼不知要如何搭救先生,现在可真是天助我也——玉旒云自做了内亲王之后,越来越嚣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日后我要是和她一起带兵出门,她还不把我踩在脚底下么?先生脱离牢笼的时机刚刚好,快快帮我想象对付她的办法。”

“将军对郭某人有知遇之恩,又有救命之恩,我自然愿效犬马之劳。”郭罡道,“不如将军先把最近玉旒云的举动一一说给我听,我也好掌握大概?”

刘子飞道:“好,还不就是这些事……”因坐下了,和郭罡把玉旒云追查亏空设立票业司、改革禁军巡逻制度等事详细地说了。之前他几次去探望郭罡,所提的多是追查亏空,但一则见面仓促,二则他自己也为亏空焦头烂额,所以并不得详谈。今日方才把他打所知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

郭罡边听边点头,时不时地问些细节,诸如官员们有何感想之类。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凡是刘子飞交往的,譬如司徒蒙,都是喜爱损公肥私之人,自然对玉旒云骂不绝口。悦敏虽然是票业官办的“支持者”,但是一直以来他长于收买人心,总把丑人留给玉旒云去做,所以大家眼中,他是那个真心为官员们谋福利的人。

郭罡道:“将军不是已经和赵王爷及永泽公攀上交情了么?只要有他们做靠山,哪里在乎玉旒云呢?”

“别提了。”刘子飞道,“他们对我不冷不热。刚才在门外碰见永泽公,他还训斥了我几句。”因将门口的情形说了。

郭罡道:“看来永泽公是自己遇上了麻烦事,所以撞见谁就拿谁撒气了。”

刘子飞道:“可不?本来我还想把先生你脱险的消息告诉他,不过看来还是算了。”

郭罡道:“不说是对的。我讲一句难听的话,官场之上哪里有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你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说不定转身就把你的心肺丢去喂狗呢!逢人但说三分话,不可全抛十分心嘛。”

“先生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刘子飞赞同着,其实根本就没有推敲这话真正的深意。

“原来隔壁砸塌了墙?”郭罡突然好像漫不经心地问道,“从早上就乒令乓啷到现在了呢!”

刘子飞“嗯”了一声:“听信术士之言,要改风水——那是一家暴发户,不用担心。况且塌掉的地方在这花园的另一头,是下人的茅厕旁边,离这里很远。决不会有人发现先生。”

“茅厕?”郭罡笑了起来,“那这暴发户改风水,岂不是把自己家里改得奇臭无比?”

“正因为怕臭,她会很快把那墙给我修好的。”刘子飞道。

正说着的时候,门上又响起了那特定节奏的敲击声,是管家送饭菜来了。

刘子飞让郭罡先用茶饭:“先生还得在这里委屈几天,到外头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就送先生到北郊的别墅去住。”

“不必麻烦。”郭罡道,“其实在这里最好。本来就没人相信将军敢把郭某人藏在家中,何况刑部的人已经来搜查过了——这里岂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哈!”刘子飞拊掌道,“先生说的果然有道理——那我也不打扰先生休息了。明日再来拜望。”

“请——”郭罡把他和管家都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月们外花园的小径上,他再次露出了笑容。

他想起前一夜,当刑部的骚乱开始蔓延到整个京城,当顺天府的衙役开始追捕逃犯,满街都是嘈杂的人声,玉旒云那样镇定地拉着他走过一条条小巷来到刘子飞的门口,叫他去拍门向刘子飞求救。

“我已经买下了隔壁那座房子。”她道,“明天我会在两家之间给你开一条通道。二更时我在隔壁等你。”

郭罡当时禁不住一愣:玉旒云所谓的安身之所原来如此!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主意巧妙之极。

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落山,窗户纸都呈现出晚霞的颜色。不久黑暗就会吞没一切,竹叶的沙沙声中将传来清晰的二更鼓响。

果然没有看错人啊,郭罡想。

第八十一章

?八月十六的晚上本来也因该有不逊于中秋的月色,可惜这一夜是个阴天。郭罡悄悄跨过围墙的废墟时,几次差点儿被砖头绊倒。他虽然带了一支蜡烛,但是为免烛光被刘家仆人发现,所以直往玉旒云买的宅院里走了好远,才敢打火折子,偏巧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摸索间,猛看见一只暖黄丨色的灯笼晃到了自己的面前,且听人道:“你就是郭先生?”

他怔了怔,抬头一看,没的吓了一跳——这女子本来已其貌不扬,被灯笼的光由下往上一照,简直像个鬼。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接他的是晋二娘。见他如此反应,冷笑了一声:“我还被你吓了个半死呢!别耽搁了,快跟我走。你们早些谈完,我也早些完事,可以回家去。”说着,就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郭罡一边跟上,一边想,我郭某人貌丑,一向不屑那些以貌取人者,却原来骨子里还是以貌取人的。实在可笑!

思念时,已经来到了一间书房之中,玉旒云正在欣赏房内的摆设,一听郭罡和晋二娘进来了,立即转身笑道:“这宅院可真是买的值得了,你们看这里几架书,简直什么都有,好多都还是新的呢。我想郭先生你是个爱读书的人,将来这宅院送给你,正好省得你去别处找书来。”

郭罡拱手为礼,笑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了。不过如果书都是新的,也许原来的主人不是个读书的人,这些许是用来装门面的;那就不晓得有些什么书了——以前听人说,有个不识字的人怕别人说他不读书,于是买了好几箱书来摆设,结果客人来到一翻书架,竟连《春宫图》也有的。”

他本来随便说笑,但岂知晋二娘正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听到此话,便觉得是绕着弯儿在骂自己。即冷笑道:“《春宫图》怎么了?道学先生才成日当它是妖魔鬼怪。其实男人在家看春宫,总比到街上去调戏妇女好。再说,就算道学先生眼睛不看,难道心里就真的不想么?到头来还不都是一样的。”

郭罡哪晓得自己又什么地方得罪了人,暗想:这婆娘的嘴巴倒厉害,无谓跟她斗气nad1(因转了话题:“王爷的本事果然不同寻常,说买宅子就买宅子,说在哪里买就在哪里买——我听说这是昨天下午才成交的,这便更让人惊奇了。”

玉旒云笑笑:“票业司追债,现在京城卖房子的可太多了,而且价钱大概也只有过去的一半。哎,晋二娘,似乎最近当铺的生意也好了很多,你家也可以开几间嘛。”

晋二娘道:“做生意虽然讲求眼光,讲求抓住机遇,但是也不是只靠投机取巧。我家老爷在世时就说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做人做事。我鼎兴那么多银子都已经被借了出去,现在再开当铺,哪儿有那么多现银周转?”

玉旒云道:“现银嘛,那十二张印版还在我们手上,你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派人送去给你家梁新就好了。”说着,就向郭罡解释:“楚国的假官票就是由她家公子负责拿去换成白银的。”

郭罡单知道玉旒云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去偷取印版,并不知道现在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看来晋二娘还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难怪这婆娘这样厉害,他想。

晋二娘道:“十二套色耗工耗时,印好了再千里迢迢拿到楚国去换,花了大功夫也不知道究竟能换得多少——我家梁新上一封信里说,他现在还只是在贺城县里坐着,一分银子还没进账呢!幸亏现在王爷不要等那银子来赈灾——听说南方七郡的总督大人本领高,筹了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昨天运到了京城?”

这是玉旒云这一天来各种烦恼的导火索——她和赵王的争斗,在收买人心上,一轮票业官办的较量,没有立刻分出高下来;在武力比拼上,赵王显然在禁军中收买了人马,但是玉旒云打乱了值班顺序,又有重兵驻扎在东台大营,令前者不可轻举妄动,所以双方还依然处于对峙之中。这种情形下,实力的杠杆只要稍有一点倾斜,立刻就会造成局势大变——南方七郡突然运来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无疑在赵王那一边加上了一枚可观的筹码。

这一个筹码,让她阵脚大乱。否则,也不会冒险劫狱把郭罡救出来nad2(

“这么快就已经传到了你的耳朵里?”她皱着眉头。

晋二娘道:“已经全城都知道了。据说大部分都是当地官绅捐献的,这样的大善事自然传得快——吓,二百五十万两,一个月的功夫就筹出来,重铸成官宝,又运进了京,这位总督老爷的本领可不是一般的大,简直赛过活神仙了。”

玉旒云也很想知道这位黎右均总督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自己那个用假官票换银子的计策已经可以说是最便捷的无本生意,但是要换出二百五十万两银子谈何容易?恐怕光印那二百五十万两假官票就要印上一个月的。

然而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她有更为紧迫的危机需要解决。于是看了晋二娘一眼:“你替我在外面看着。我要和郭先生商量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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