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起了红灯。
几人忙赶到副宅——
顾翩翩坐在副宅一楼的大理石地面上,抱着膝盖发呆。
季绍霆冲上去把她整个人揪了起来,狠狠地骂道,“顾翩翩你真该作够了!一个晚上让我找你两次!我警告你,你再敢乱跑小心我把你吊起来打!”
闲杂人等见状,默默退散,给两位小夫妻留出私人吵架空间……只有姜姨实在放心不在,站在远处观
望。
顾翩翩仍旧抱着膝盖,眼神黯淡无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她应该是乱跑淋了雨,裙子和头发都湿漉漉的,看着叫人心疼。
他硬是压了压情绪,蹲下身,语气尽量柔和,“回去睡觉好不好,折腾一晚上了。”
她像只缩进壳里的小乌龟,默默的,不出声。
两人僵持不下,姜姨沉不住气上前劝说,“太太别生气了,先生其实可疼你呢,下午你刚出门一阵,先生就着急了,派人找你,找到你后也没马上带你回家,就在车上等着你,等了两个小时……他还受着伤呢。”
顾翩翩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颤,抬起头,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绍霆。
季绍霆抱着她起身往外走,室外下着雨,抱着她容易淋湿,于是又将她放下,单手揽着她将她整个人紧紧箍在怀里,另一只手撑着伞。
她半个人埋在他怀里。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乱跑玩失踪。只是在门口站累了,又着实无聊,半醉半醒地想起季绍霆说过,副宅里面有个图书馆,便想跑,没想到夜间设了闯入报警系统,她没有密码卡,强行开门,警报就响了起来。
回到主宅,季绍霆已然恢复了面瘫的常态,生硬地吩咐,“姜姨,你去给她煮碗姜汤,”转而看向顾翩翩,“你,去洗澡。”
顾翩翩洗完澡,酒醒的差不多,又喝了暖暖的姜汤,胃很舒服,也去除了淋雨的寒气。
婚后这两天……一直很忐忑很不平静。
她今晚的表现虽然有些大胆任性,但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季绍霆的脾气的确不太好,如果真的只是大少爷脾气她便谢天谢地,但是想想刚才他在副宅威胁她说要把她吊起来打,虽然没有真的动手,想想还是挺渗人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暴力倾向,如果有,她该怎么办?
离婚吗?别说季绍霆不会轻易答应,一旦离婚顾氏会怎么样,她甚至得罪了江城的地头蛇楚家,不敢再往下细想。
除去这些,最让她崩溃的是,她能敏感地觉察到……季绍霆并不爱她。
虽然他对她的确很宠,甚至有些时候会纵容,但她感觉不到男女之爱。尤其是在见过阮妙彤之后,她怀疑这个男人心有所属。
然而,是什么样的理由致使这个一手遮天富可敌国的男人放弃心爱之人,娶她这个不算很相似的替身,她无从得知。
她的心混沌一片。
季绍霆推门进卧室,她下意识地从床上弹起来。
他不解地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侧,低声说,“我可能感冒了,容易传染,我回自己房间睡。”说完就缓缓往门口走。
季绍霆一把拽住她腕子,心道她又在闹什么公主脾气,却压制着烦躁,手劲也不大,“别闹了,睡觉。”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低声道,“我今晚就想睡自己房间,你是不是又要生气了?”
他沉默。
“气得想要把我吊起来打?那你快点打,打完我还是要回自己房间睡。”
他还是沉默。
她抬眸看了看他的脸,也看不出他的情绪,便默默走出主卧,带上门。
顾翩翩回到自己原来住过的房间,侧卧蜷缩,心里失落得紧。她知道自己不该那样说话激他,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结婚前晚他说的每个字都犹在耳畔。
——季太太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等待是盛装出席,遇见是万里挑一。
那样深情的语句,几乎让她的小心脏停止跳动。
可他第二天就堂而皇之抛下她去见前女友。
她究竟该怎么做,乖巧柔顺地做一个装傻的妻子么?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她沉浸在失落和困惑之中没能察觉。
直到床铺的另一边重重陷下去,有人帮她盖上薄被。
她急切地翻身,季绍霆正躺在另一只枕头上,合着眼睛。
“季绍霆,你……”
069 把你关在家里,让你一心一意……生孩子 !
?
“你不是要睡自己房间么,睡吧,明天我陪你参观学校。”
“……”
明明刚才那么悲戚,为何听见他沉静清冽的声音后,心便渐渐平静下来。
明知不该动情,却偏偏不小心动了情。
谪*
江城是个国际性金融中心,地皮金贵,寸土寸金,国际知名的一流大学也不少,但舞蹈专业,尤其是芭蕾舞专业出色的并不多。
季绍霆陪着她参观了几所学校,明明是大周末的,校领导上至校长副校长,下至学院院长学生事务处主任都谨慎作陪幻。
顾翩翩在校园里待的时间越长,心里一股巨大的渴望就愈发蠢蠢欲动。
江城的大学,校园再大再美,都比不上苏黎世。
按照原计划,她下学期就会考进苏黎世芭蕾舞团,不久便有机会在举世瞩目的苏黎世歌剧院表演。
季绍霆见她若有所思,只当她还在考虑。
上了车后,顾翩翩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有点讨好地递给他,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开口。
“华旦、江大、江戏几所学校还不错,但是……我终究是一直喜欢苏黎世,才会考去那里的学校,而且我一直想进苏黎世芭蕾舞团,我的理想是进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
她见季绍霆眉头蹙起,立时不敢往下说了。
他薄唇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怎么不说了?”
她闭眼,复又睁开,一鼓作气,“我想回苏黎世……我想回我原来的学校继续跳舞,我假期就回来,苏黎世假期很多的,或者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回来,我能尽量扮演好季太太的角色。”
季绍霆脸上毫无波澜,并不开口。
她静悄悄地等待他的表态,也不敢追问,感觉心脏时不时都漏跳几拍。
良久,忽而听见他似乎轻笑一声,“我劝你别动这个念头。”
“什么?”她一惊。
他语气淡淡的,但暗藏汹涌,“这次就罢了,如果有下一次,你就不用继续念书了,反正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顾翩翩被他看似平淡实则阴狠的话语吓坏了,“你什么意思?”
他抚着她的脸,竟然露出难得温柔的微笑,“翩翩,如果你再惦记着回苏黎世,你就永远别想跳舞了,我会把你关在家里,让你一心一意……生孩子。”
她身子僵住,心底那可怜的一点点希冀终于被他一字一句地残忍击碎。
相处这么久……她大致也摸索到一些规律。季绍霆虽然阴晴不定,但不悦也分为不发作、发作、笑着发作三个阶段。
如果他只是把她训一顿,还只是第二阶段,而此时此刻他笑着威胁她,那么她是真的触碰到她不该触碰的地方,或许是他的底线。
她勉强地笑笑,“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
说到底,她还是太傻太天真。季绍霆为她一掷千金,花了八亿美金的天价,或许还不止,难不成真是娶她的名号回来摆着观赏的?
她自嘲地想着,她实在太把自己当个人了。
花钱娶进门的女人,哪能有资格谈理想谈人生谈自由?她不过是交易的物品,只不过贵了点罢了。
他修长的手指转而轻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似笑非笑,“那么,翩翩喜欢哪所学校?”
她暗暗叹一口气,哪里还敢再提要求,“今天看过的几所都很好,你替我决定吧。”
他点头,“那便华旦吧,华旦虽然不是戏剧或舞蹈学院,但它名下的人文艺术学院院长副院长是国际芭蕾舞大师和文坛名流,不是徒有虚名之辈,而且……华旦有两栋教学楼是我捐的。”
她觉得他的重点应该是最后一句吧。
念个大学也要在他操控范围之下。好吧,她也认了。
她甜美的浅笑完全掩盖任何不满的情绪,“华旦当然好,一直是省状元之流才有机会考进的名校,坦白说,以我的高考成绩是绝对上不了华旦的。谢谢你。”
她心底在冷笑。虽然她考不上华旦,但并非上不了华旦。高考后她爸爸也是一直劝她留在江城念华旦的,因为实在舍不得她出国远游,最后拗不过她才由着她去了那么远的苏黎世。
这才是真正的爱吧,即使不愿意你远走,但只要你快乐,情愿放你自由。
如今,既然嫁了季绍霆,她便再不该奢望自由,她再也不会犯今天的错。
“好,几天之内你会收到华旦大学人文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觉得自己演技好,他也懒得揭穿。
他的小妻子,仍旧满身的刺,学不会收放自如,只不过他暂且……还不想拔。
想要离开江城?离开他?
他虽无意将她囚在笼中当只金丝雀,却也不准她肆意飞舞。
如果她再敢动这种桃之夭夭的念头,他不介意亲手折断她的翅膀。
“
tang去顾宅。”他吩咐司机。
她不解,“为什么?”
“今天是你该回门的日子。”
“……”她无语。
没有婚礼,没有蜜月,连夫妻之实都没有,毫无嫁人的感觉,只像是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她哪里还会记得新妻回门的传统。
何况她已经明显察觉俞亭怀有二心,顾宅里其实一个她的亲人都没有。
可季绍霆既然决定了,她何必驳他的意。
到家了就下车,走回去也不见俞亭,佣人说俞亭和张太陈太逛街做facial去了。
季绍霆桥她的手,不动声色道,“季太太,不邀请老公参观参观你的闺房吗?”
……
顾翩翩住了许多年的闺房以温馨的淡粉色为主调,点缀以粉蓝色和白色,典型的公主房。
而且非常非常巨大,比她爸爸和俞亭的主卧还要大。
季绍霆好似视察名下商场的姿态,随意参观了她的梳妆台和衣帽间。
女孩子的东西实在是多,而且他这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闺房,只觉得开阔了眼界。
自打顾翩翩第二次入住季宅,他就已吩咐人打理好她的房间,衣帽间也准备妥当,除了私人订制款式外,当下所有一线品牌当季新品各买一件,包包也买了几十个备着,他以为他够贴心够大方。
哪知道他真的小看了首富千金的闺房。
她的衣帽间摊开来可以在巴黎秀场开个三五年的时装周。
他调侃,“在下一直以为理应养得起太太,今日得见太太闺房,心倒是虚了几分。”
她亦笑笑,“季先生是不是后悔了?觉得娶了个毫无特点的富家千金——拜金、虚荣、庸俗?”
她想了想,所有富可敌国的男人应该都梦想着娶一个小家碧玉不慕名利清高自强的女人吧?
她补充道,“我的房间是挺大的,那是因为13岁的时候,爸爸觉得女孩子长大东西会越来越多,就打通的隔壁两个房间,三间连在一起,所以房间才会特别长。但如果你不喜欢,这些东西从今往后我可以都不要。”
季绍霆蹙了蹙眉,盯着她好一阵。
她最大的缺点就是认真,好像他说的所有话她都会当真,一句调侃也能放在心里,默默记仇。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这种无聊的问题向女人解释,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娶的是顾翩翩,无论顾翩翩遗世独立,抑或是拜金庸俗,都是季太太。身为季太太……不需要为我省钱,明白吗?”
她点点头。
好吧,他喜欢怎样就怎样。
她房间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有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也有戴皇冠穿粉红公主裙的生日照,还有一张在舞台上跳《天鹅湖》穿着雪白芭蕾舞裙,阿拉贝斯定格的照片。
季绍霆见她待了几分钟就无所适从,便问,“没什么东西想带走吗?”
她愣愣地摇头◎天她回来时已经收走了所有觉得想留在身边的东西,其他实在是身外之物,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指着对面那张她穿着雪白芭蕾舞礼服的阿拉贝斯照,“这张照片我很喜欢。”
然后……顾翩翩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佣人在他的吩咐下取下那幅镶着水晶框的照片。
他这是要……带回季宅?
临走前,季绍霆看着她粉嫩的少女房,忍不住问,“你……喜欢这种风格?”
小女孩的性情,他真的摸不透。
“……”顾翩翩也有点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季绍霆简直有点不能忍自己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为什么这么……不知所措?
他语气尽量平淡,“家里的主卧……也就是婚房,你享有一半的主权,你有权利改变装潢家具。”
她眸色狐疑,半懂半不明,他这是……体贴照顾妻子习惯的意思?
*
今天是周末,她不了解季绍霆有什么安排,但是她有几日没有回公司,心里忐忑。
上车后忍不住问他,“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回一趟顾氏。”
“今天周六。”他略有不满,顾翩翩对什么都没有对她爹的公司紧张。
顾翩翩咬唇,“顾氏向来只休周日……”
他沉吟片刻,吩咐司机去顾氏大厦。
顾翩翩下车的时候有点着急,大约是对俞亭充满了戒心。眼看着季绍霆也跟着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季绍霆很自然地微微调整领带,右胳膊微抬,向她示意。
她猜不透他想做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挽上他的手。
顾翩翩倍感惊讶的是,前阵子楚易闹腾的时候,董事们都懒得来上班了,一副等着看顾氏自生自灭的架势,然而今天还是周六……人竟然全部到
齐了。
这是季绍霆第二次作为顾氏董事长出席董事会。
徐琛异常积极,汇报了近日较为重要的事务,又就几个项目征求大家的意见。
本来会议气氛非常融洽,因为季绍霆的存在甚至产生了一点点貌合神离的凝聚力。
然而一位姓刘的董事突然沉不住气发话。
他直接面向季绍霆,“季先生,坦白说,顾氏虽然是老牌企业,产业链庞大,但多年来弊病沉积,早已是外强中干,假象繁荣。”
其余几位董事虽保持缄默,但有的止不住点头,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
那刘姓董事见季绍霆面色平静,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在座的多是季氏的老将,在季氏任职没有十几年也有七八年,真的很不明白季先生您为何耗费大量资金收购顾氏,而且除却收购,整顿所需资金也是无底洞,顾氏这一条又大又破的船,真不如转手卖出去符合经济规律。”
顾翩翩整张小脸都白了,今天季绍霆还在场,她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直言不讳。虽然他说的是真话。可顾氏是陪伴了她19年的家族企业,她怎么能不心痛?
徐琛是季绍霆的心腹,虽然季绍霆脸色未变,但他已察觉到不妥,忙出言制止,“老刘!这是公司总部的决议,季先生自有定夺!”
那刘董不满,“徐琛,你年纪轻轻就会来虚的,什么总部决议?谁知不知道如今整个季氏财团都是季先生一人话事,虽说季先生是亚太区总裁,但中东区、欧美区无不在季先生控制范围内。”
徐琛低声斥道,“你住口!”
季绍霆忽的将手中的钢笔放下,似笑非笑地看向刘董,“别打断,你继续。”
那姓刘的见季绍霆肯听直谏,顿时底气十足,“季少!我在季氏任职十五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您调我来这个半死不活的顾氏!”
修长的手指捏起桌上的钢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他眸子里暗暗放火,语气不明,“你的意思是,让我卖了顾氏?”
桌上几位季氏多年的高管,包括徐琛,全都对季绍霆这一动作较为熟悉,这似乎是他……极怒的隐兆。
众人噤若寒蝉。
独独顾翩翩不明所以,听到“卖了顾氏”这四个字,心跳漏拍,旋即又加速,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如果季绍霆真要卖掉顾氏,她该怎么办……
一时间,大脑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甚至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不准卖的念头都有。
那刘董已经预感不好,禁了声。
季绍霆冷冷地笑了一声,声线咄咄逼人,“人人都知道季顾联姻,顾氏是我太太的家族产业,而我太太今天就坐在这里,刘诀……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刘诀脸色大变,倒吸了几口冷气。
季绍霆这话严重了……
旁人看得亦是心惊肉跳。季绍霆阴晴不定的性子一向深不可测。此时只觉得刘诀是真的踩到了他的禁.区。
“季少息怒,季少息怒!有话好说!”旁人纷纷劝道。
刘诀软了语气,“抱歉,季少,是我失言……”
情况瞬息万变,顾翩翩一时间缓不过劲儿来,脑子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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