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别无他求（1 / 2）

告别式结束後几天，假日，家中。

好一阵子没哭了，因为只要一哭鼻涕一流，眼角和人中部位就相当疼痛。被纸巾摩擦得红肿。

「我们回来了。」彦楷忙着准备即将来临的国中会考，而我和允佑假日都会回家陪妈。但每次回家，我的心情总是相当沉重。

走到主卧房，妈说要整理掉爸的旧东西，看着这，心中总有一gu深沉挥之不去的遗憾。

「阿姨，关於家中的支出，您不用担心，我有询问过保险公司，叔叔所投保的金额，是够贝臻和彦楷念完大学。其他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

「允佑，真的很谢谢你，这段时间这麽帮我们。」

「阿姨，别这麽说。你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这些也都是我应该做的。」

「允佑，我打算搬离这里，」妈的声音突然小声很多，但我还是听得清楚，「叔叔离开，这房子显得大了，我想换间小的。他们姊弟俩都在外地读书，将来的花费也是挺大的……。」

「没问题，这我也会帮阿姨找的。」

过了几天，确切是几天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是过几个礼拜。

日子怎麽过得更不知道，只知道，好像这礼拜是第二阶段放榜。

「小贝，红榜！是国立大学！」语瑶和一群人挤在校门口看榜单，我一点想挤到前头的冲动也没有，看到语瑶笑着对我说，我也笑了出来。

中午，学餐。

「贝臻姊姊实在厉害啊！」四个人坐着一起吃饭，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允佑说。

「贝臻姊姊，你的人生现在才要开始，就把所有的不愉快通通放下。」秉桓的一句话，我一愣，语瑶狠瞪秉桓，允佑用手重拍他的後脑勺。

「对不起！贝臻姊姊，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我没事。你不用道歉，真的已经好很多。」四人陷入沉默好一阵子，没半个人开口打圆场，直到午餐时间结束。

「放学陪我去逛逛吧！既然我俩都是大学生，是该庆祝庆祝。」

「呃，抱歉啊语瑶……我有点累……，想回家休息。」

「小贝，痛苦不要自己一人承受，你还有裴允佑，还有我们。喝杯？」

「谢谢你。已经，没有这麽容易掉泪了……」

当天放学，我骗他们说要回家休息，其实是去放置爸骨灰坛的禅寺。站在爸的塔位前，想哭的冲动又再次涌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泪水泛lan。

「爸，我一直都不是个孝顺的nv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我不会念书，所以你把我送到国外去，为的是让不会念书的nv儿，可以不考她不敢考的基测，我只会挥霍你的血汗钱。」

我抚m0着玻璃橱窗，蹲下身子，「在你离开前，我甚至没察觉身t的异样，不知你不分日夜的工作，只为了让我们一家尽早团圆……」

「今天放榜了，我考上大学了，你知道吗？而且还是国立的一流大学！你这不成材的nv儿总算给你挣了点面子，一个迟来的面子……，」

从心底窜出无声的呐喊，用拳头猛捶x口，试图压抑这情绪，我缓慢地站起身子。

「偶尔到梦里找我好吗？和我说说你的近况……让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我走出禅寺门口，一道清新的风气迎面而来，爸在这会过得很舒适。这里景致相当清幽，鲜少有杂人进出。再回头一看，几位刚做完法会的上人鱼贯而出，他们亲切地向我问候。正准备到大门拦计程车时，突然一个声音叫住我。

「今天不用上课？」两人在禅寺外的凉亭坐下，她那双核桃眼在白天显得注目，鼻子也肿着，我轻手牵起她的玉手，来回抚m0。

「准大学生，学校很早就放人。」

「也很想念他，是吗？」

「我要怎麽去想念一个，我不太相信他已经离我远去的人。」

两人陷入沉默，妈突然口气一转，「我跟你爸第一次约会的地点，你绝对猜不到！现代人看着肯定相当老土。」一道悲中带喜的笑容展颜，我静静地看着，藉由nv孩的回忆，循着找到他的过去。

「说来你应该会笑si吧！台湾博物馆。你爸对那些文物、古蹟啊都不感兴趣的，但因为听到我同学说我喜欢看那些，就特地去专研，」我微笑，想像着一个企管系男孩为了追求历史系系花的模样，「其实，我一开始真的不想答应他的追求，二十岁就成了失婚妇nv，你爸条件是这样的好，没有台湾十大家族，但也紧追在後。」

「虽说你外公外婆也算在商业圈有头有脸叫得出名字，但b起他那样的书香世家，老一辈总会认为，在社会气息的b较下，就差了一大截。」她m0m0我的头发，「你妈我也不是没人追啊！即便失婚，追我的人还是可组个bang球队呢！」妈咯咯咯的笑着，眼尾露出一条淡淡的细纹。

「但在众多人当中，他就是特别的耀眼，即便在茫茫人海中，你也能够第一眼就看到他的所在位置，」这样的感觉我懂，好b每次看着允佑，「唉呀，不小心扯远了。刚说到哪，对啦！第一次约会。嗯，其实我一直没和你爸说实话，就是，因为我打赌输了，所以才答应他的约会。」

「哈？」我诧异地看着她，「你怎能这样！」

「唉呀，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嘛！总之就是和朋友打赌输啦！我心不甘、情不愿接受了你爸的邀约。不过看到约会的地点，其实内心挺雀跃，他做足了功课，把路线啊、吃饭都规画得好好。」

「我还记得，在看展的过程中，他几乎每几分钟就要擦一次汗，他那模样，我至今都忘不了。最後我们到附近的二二八公园散步，整座公园绕了好几圈，两人的手也『相碰』好几回，但每一次碰着，就赶紧收回，直到我和你爸说：『有点晚，要回家了。』时，他突然牵起我的手，『可以给我一个疼ai你的机会吗？』我听得当场就快腿软！其实我好想放声尖叫！但作为nv孩应有的矜持，只是羞答答的点点头。他笑得好灿烂，好像得到了什麽宝似的！」

「爸真是很浪漫的人，妈哪来的运可以碰上他？」妈得意的笑着，又接着说：「我们那时谈的恋ai很单纯，不像你们现在年轻人，一个接着一个换。」我相当不服气，但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很幸运，遇上你爸，连你爷爷nn也出乎意料的喜欢我。」好可惜，我以为会上演私奔的戏码。

「还好──」妈拉长语气，「那时的打赌，我输得彻底。生平唯一一次对於输这麽感到荣耀，如果我没输，我这辈子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男人，一个把我看得b自己还要重要的男人。」

「只能说夫妻的缘份已尽了……」妈勉强挤出点笑容，「我发现自己很少对他说我ai你三个字，但他却对我说过不计其数，现在才来後悔晚了吧！」

「妈，」说完时，她的眼泪终於溃堤，我将她倚靠在我的肩膀，「就算你不说，他也会知道，因为他是除了我们姊弟俩外，最了解你的人。」

回宿舍的公车上，手机传来允佑的短讯。

『吃过了？』

『还没。』

『很饿吗？』

『还好。』

『练完团後去找你，大概再一小时。一起吃？』

『好。』

下公车後，沿着石子路走着，经过象牙白se喷水池时，在不远处停辆熟悉的高级私家，不偏不倚停靠在宿舍门口，我心底一颤，不时说服自己要冷静。当我越靠近宿舍时，几名西装鼻挺的保镳上前。

「小贝。」

「裴会长。」

宿舍，客厅。

「没什麽可以招待您，喝茶？」

「谢谢你。」

「请问，您有什麽事？」

「先坐下来吧！我们慢慢说，」会长喝了口茶，我看着他，一段时间不见，显得苍老，「关於你爸的事，」会长顿了顿，「我很遗憾……当天有事，无法前往参加，真的很抱歉。」

「会长当天您派许多人前来帮忙，据我所知，礼仪社多半接洽工作也是透过会长的关系，就连佛寺的塔位也是……我们一家都很感激您，真的。」

「如果还有什麽需要大人帮忙的，你直说，年纪轻轻就得扛起这事，实在太沉重。你也别再顾及面子了，好吗？」

「会长，谢谢您的好意。我已经没有再恨您了，真的。所有怨恨老早已随着爸爸的离去一同带走……爸爸在生前老要我该放下，如果我在他生後还执意如此，恐怕只会更伤他的心。」

「我会尽一切来弥补。只希望你们後半辈子生活不成问题，所以──」会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我挡下。

「爸爸离开後留下的保险金，多少应该够偿还先前会长替我们挡下的债务，至於姊弟俩的学费，上大学後我会半工半读……」

「什麽？」玻璃杯清脆声音和桌子撞击，「你真打算将那笔保险金用在此？不觉得更该花在你姊弟俩的教育基金上？」我没有说话，会长继续，「为什麽非得勉强自己？既然说了都放下仇恨，那是不是能够让我未完成的赎罪继续？」

「您这什麽意思？」

「我向你承诺，一直到你姊弟俩大学毕业前，生活上，包括你母亲的所有开销，我愿意无偿付出，你也不用再到我们家当帮佣了，你就专心的念书。」

「会长，很抱歉，我真的不能这麽做。您帮的忙已经太多，爸爸要我放下仇恨，同时也不会希望我们继续欠着人情。」

「这不是欠，」会长眉头深锁，「其实，有件事情想要请你答应我，当作是……我们的交易。」会长面有难se的模样让我心底不安，「对不起……和允佑分手吧！」

我视线瞬间模糊，眨眨眼，试图理出头绪，「为什麽突然这样说……」

「虽然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你，但还是厚颜无耻的恳求，我和他母亲的事，多少你有听闻吧！她是我永远的遗憾，」会长低语，「人的一生只要有一个遗憾就够了，我不希望，允佑成为我的第二个。」

「我知道他向来讨厌我这爸爸，因为他认为是我害si了他母亲。我也从来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参与他成长过程，父子俩的关系只是越生疏。只会用指责、打骂的方式来取代关心；只用金钱来满足他的物yu，连陪他买玩具的时间都不愿拨空。」

「对你父亲的抱歉，希望能在你身上弥补；相对地，对允佑母亲的遗憾，希望能够在他身上做弥补。虽然晚了，但我是认真想要挽回这段破碎已久的父子关系。」

「你和允佑在一起，是不会有未来的。但我希望能够给他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您……凭、凭什麽说我们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