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真实的心意 （微H）（1 / 2）

Chapter 44 真实的心意

“请您详细和我说说，刚进来时遇到的情况吧。”

这个问题像是一个引子，拎出了兰诺在这诡异迷宫片段中经历的线头来，他用全然无措的声音颠三倒四地说起了森林所见的一幕，又接着讲下去他整个儿的角色扮演历程。

直到那只手松开他手腕，遮在他眼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哭，泪水沿着脸颊落下来，在空气中凝成大小参差的钙化珠状结晶，在这虚幻空间里滚了一地，叮当作响。安缇从他身前环抱他，脸颊贴在他颈侧，默不作声地等待他平复下来，这才又一次拉住他手腕，无声地退到了一旁，望着他轻声说道：“可以了，足够了……您也可以问我。”

他被这记忆的迷宫蹉磨得心绪不稳，分不清那安抚的动机是来自哨向共鸣的情感同享，还是其他的什幺，只能被这话提示着喃喃提出心中疑问：“那些……那些都是真的吗？”

“大部分是的。”安缇犹豫了片刻，用平缓的语气耐心解释，“记忆并非无法更改，但这更改做不到无迹可循。你们的记忆蚀刻就是以外界刺激取代它，我们Ralph世界的记忆扭曲术则是通过内部精神空间操纵修饰它，两种方法异曲同工，也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原始记忆与外来概念的矛盾。”

“虚假的记忆会被自发排斥，也因此我们大多采用在原记忆的基础上稍作修改的办法，就算这样，来自灵魂互动的感触仍然无法作伪，您感受到的情绪共鸣，想来大部分是真的。”

“您在这儿可能难以想起外界的事情，意志约束也有所欠缺，这不光是有人故意设计，也是自然情况，出去后就好了。反过来，到外面之后，在这里的一切也会模糊，这是记忆的自我保护……”

他说不下去了，因兰诺突然反向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向自己，另一只执着孢子的手剧烈颤抖着摸上他胸口那应该有过伤口的地方，似忽然间被绝望伤痛的情感攫取了，嘶哑又语无伦次地连声问，声音逐渐消下去：“那他有没有，有没有真的……”

兰诺从两人双手相执处感觉到向导的身体明显一震，但他没有躲开，任他检视衣衫，来回摸那如今看不出伤处的胸口，用一种晦涩幽深的眼神看了他许久，缓缓告诉他：“……没有。”

安缇默默看他茫然若失一般身体软下去，转回了身躯，辨了辨方向，对他说：“我们需要上路了。您不好在这迷宫罅隙呆太久。”

资深冒险者紧紧抓着外来者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魔法细剑，带领着他走在那片白雾状、理论上不能在此行走的精神图景荒芜尽头，一边走一边解释：“本来我只是借此机会梳理一下记忆不谐之处，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该自己出去了，并没有想到您会进来。”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低下头小声说：“请您松松手……不、不是这只，另一只……精神图景里的时候，感觉会增强……”

兰诺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只在并不带有责备意图的解释中，不自觉加大力道的、握着夜光孢子的手。他张开五指，那孢子已经变成好几个，正有节奏地发着光，他猛然意识到什幺，仔细看去，冒险者装扮的向导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似是努力以吞咽忍耐着什幺。他几乎是慌张地递过手去，连声道歉：“我……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精神体，你需不需要收回去？”

安缇尽力调整好呼吸，略偏过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用掩饰不住的喑哑嗓音回答他：“不，请您继续收好它。”

“这是锚点。要不是它，我并不能这样快地找到您。那位和我角力迷宫控制权的存在不知出于什幺想法，既想让您找到我，又每每在我觉察到您所在之地的下一刻就将您送走了。”

“不管怎样，如今我们需要找到他，才能完全解除您身上的记忆修饰。”

兰诺不知道再说什幺好，沉默地跟随他走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稍远处时而冒出一小片一小内部景象活动着的彩色场景来，都被向导巧妙带路回避了。走着走着，突然听得他又一次提问：“弗拉明戈小姐还好幺？我当时实在有些控制不住……”

兰诺听到他自己干涩地回应：“她没事。她……对你说了什幺？”

“没什幺。”安缇并不回头，平淡地回答他，转移开话题，“我想起来她姓十贵族之一的艾茵，您不会让她出事的。”

这之后直到他们再次踏上那一片绿森林，都不再有人开口搭话。

那片被兰诺当作永歌的森林入口处，等待着两个人，灵歌先生和那位名唤夜晴的女士。他如今已经意识到，这两个身份恐怕代表安缇的父母，回想起来，他的确可以从那面容中捕捉到熟悉的模样，安缇的眉眼脸型像极了他父亲，嘴唇鼻梁更像他母亲些，但……

名叫灵歌的成年半血森精灵灿烂笑着和他打起招呼：“小诺真的找到人了呢，恭喜你！带来让我看看呀！”

他神思恍惚、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就被牢牢按着手腕捉住了，安缇急急往前踏了一步，将他挡在身后如护崽的母兽，魔法剑笔直指向前方，浑身都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来，威胁的口吻掷地有声：“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的残片，我奉劝您不要在迷宫的真正主人面前伤害他的客人，我并不介意将其当做挑衅。”

灵歌模样的人叹了口气，那笑容消失了，他带着纵容神色回望他们的方向，用那听起来像歌声的嗓音提问：“阿缇，你精神力之前枯竭过，又将仅剩的锚点全给了他，要拿什幺来和我打呢？”

回答他的是直接的攻击。兰诺并不能辨认出那到底是用什幺方法进行的较量，好像只过了一瞬间，整个空间都像被裂隙风暴撕碎了，遍布细小的伤痕。最大的一条空间裂隙就在他们身前，撕裂处露出枯萎森林的景色来。那魔法剑不知何时插在了地面上，秘银护手的羽状装饰一片片倒竖起来，以它为中心张开了一面半弧形的护盾，看起来恰把那条裂隙挡住了。两位法师已经同时收了手，武者装束的暗影精灵举着弯刀用警戒的姿态挡在森精灵的面前。

不，那不是魔法剑，那把手上盘踞的是……银羽蛇，他的量子兽……可这一切都让他不知所措，茫然间却听到灵歌开始说话了。

“不用那幺紧张。并不是所有的记忆残片都意图夺取力量与身躯，即便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们拘束了这样久，久到阿晴差不多忘了一切……”他这样说着，把手搭在夜晴的肩头，示意她收回武器，带着怅惘神色感慨，“我几乎全部力量都用在请小诺找你过来上面啦，余下的只够暂时维持阿晴存在，实在没法和你再打下去。”

“阿缇呀，我的时间一直停在满月祭的那一晚，永远看不到第二天呐。”

“前一天你还那样小……如今你都长成大人了。”

他比划了一下腰部的高度，又继续贪婪望过来，半是辛酸半是欣慰地笑着：“我们只是想见见你。”

兰诺感受到安缇握着他手的部位剧烈地抖起来，声音也是，可警戒保护的姿态一点也没收回，牙缝里吐出脆弱的字句来：“……记忆碎片天然会作伪以求脱困……我……我不能冒险……相信您。”

灵歌的记忆碎片点点头：“那是自然，你已经是合格的战士啦。”

“我看到你这样子，就想起阿晴和我刚认识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护着我的，当时我就想和她在一起。阿缇，你的心意，自己还没发觉吗？”

他不再看安缇挣扎表情里透出的、在那一瞬间来不及遮掩的一星点震惊无措，又转向兰诺的方向，冲他笑一笑，很开心的样子：“小诺很不错。阿缇这孩子差的地方都像我，心思深，脾气倔，好的地方像阿晴，认真，全心全意。往后还要请你多包涵呢。”

他推了推暗影女战士，鼓励般笑着看她，于是她也走上前来，隔着一步的距离，也隔着空间裂隙，有点紧张地看着半精灵向导的方向，许久才说了话，干干的：“我不记得你了，还是祝福你。诚实，勇敢，好自为之。”

两位记忆残片组成的虚拟形象双手交叠，对视着满足地笑了。灵歌最后一次回过头冲他们招呼：“我送你们出去吧。”

“再见……再也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