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皇后的母族,洛阳大姓阴氏诚然是一个大族,但她认为比起谢氏、王氏还是有着差距的,连王谢也不敢说能决定皇帝的生死,洛阳阴氏是哪里来的底气?
“母后,是外祖那边帮了你吗?”晏河试探着问。“外祖那边竟能影响到这么多?”
“不该你知晓的东西,勿要多问。”阴皇后的脸冷了下来,看见晏河委屈不忿的表情,想到始终还是自己的女儿,这个女儿虽然不驯了点,也还是向着她和太子的,有什么能比血脉亲缘更亲,便又换了和缓的表情,拍着晏河的手说道:“涟儿,也不是母亲不让你知晓这些,只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这些日子,你只需好好表现,规行矩步些,我们娘儿三一道撑过去就可以了。在府里若是觉得无聊,你就多些进宫来,陪李氏说说话,她腹中的孩儿是嫡长子,不能有任何闪失。若是再无聊,你那些个赚钱的玩意儿,也可以重新准备起来了,等阿昭掌了权,就到了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你父皇不看重你,不看重我们阿昭,是他的错!”
阴皇后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彩,晏河认识它,那是对权力的渴望。
晏河轻轻点了点头,露了露笑容:“我知道的,母后,阿昭就是我们的指望。若是阿昭失利,我们的荣华富贵就会转眼成空。”
“只不过父皇既然属意钱眩,在朝中的心腹派系怕是都倒向了钱眩。若是父皇当真敢下发那样的诏令,我们也许会变得十分被动,若是此时诸世家动摇,我们如何是好?”
“安心罢。那四家心里都清楚着呢,他们知道谁是更好的选择。”阴皇后如此说。
“母后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晏河的笑容灿烂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焦躁地跺了跺脚,摇晃着阴皇后的手臂问她:“母后……我每日一回到公主府,看着那坨烂泥就觉得恶心,我什么时候能摆脱他!”
女儿像小时候一样撒起了娇,阴皇后不由想起了母女俩小时候许多欢乐的时光,心想,这个女儿还是她骄纵的长女,连一点委屈都不能受的。母女连心,也是她委屈了女儿,不然女儿在她跟前又怎会是一副怠慢样子。
于是阴皇后待晏河越发温柔和软,因为晏河一开始的怠慢、一直以来的不作为而产生的怒意也慢慢消退了,让她就挤在身边坐进同一张高椅里,安慰她道:“你急什么?他现下碰不了你了,也害不了你,就容他苟延残喘片刻,待你父皇大行,再送他伴着你父皇去罢。赵辛那人极狠得下心,他的长子没了,现在我们与他已经是死仇,更不能让钱眩上位,不然我们危矣。”
“我都听母后的。”晏河乖巧地点头,心里冷笑了一下。
……
已经是六月下旬,殿中即使在四角摆放了七八座冰山,也还炎热得很。
两母女挥退了宫人,喁喁私语说了许多的话,好好地联络了一下感情,终于阴皇后觉得没有宫人打扇送风,这炎热实在难受了,便重新叫了人进来侍候。
只不过,这座立政殿中和缓的气氛注定要被打破了,一名东宫遣来的宫人,涕泪满面地来到了立政殿的白玉台阶之下,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道:“皇后殿下,皇后殿下!我们太子妃,腹下见红了!”
太子妃的胎儿方才七个月大。怀胎十月才是正常产时,现下就见了红,若是保不住胎,就是早产的节奏。这年头,七个月大的早产儿,能成活的百中无一。
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儿,子孙绵长,也是天家拣选继承者的一大要点。皇后几乎是尖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令你们好生照顾太子妃吗?东宫中的奴婢都是废物吗?快,快给我将御医署中擅妇科的何御医、张御医还有其他在宫中的,都叫到东宫去。”
……
太子妃李氏每日都会在东宫庭院中缓步行走一个时辰,作为身体锻炼。女性后面怀胎的三个月里,身子渐渐坠重,移动困难,但若是放弃身体锻炼,极易难产。
今日也是一样,太子妃由两名宫婢扶着散步,散步到中途,莫名其妙地身下就见了红,疼痛,紧急送进产房,一日后产下一个极弱的男婴,没活过三日就夭折了。
泽帝闻之震怒,这毕竟是他孙辈第一个孩子,再不喜也是他第一个孩子,长到七月大,竟就如此无端早产、夭折了,这要说是没有些猫腻在当中,谁会相信?
泽帝下令彻查,但,当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杨淑妃和二皇子钱眩之后,杨淑妃和钱眩去了贵饰簪环,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在甘露殿外请罪。
杨淑妃哭颜似梨花带雨,声声喊冤,二皇子则是掷地有声地说道:“此事与我并无半分干系。我钱眩堂堂男儿,受圣儒教化,顶天立地,岂会谋杀兄弟之子。此是有人构陷于我,望父皇明察。”
太子则是直扶着早产后虚弱的太子妃,两夫妻一道跪在泽帝面前,求泽帝为孙儿明冤报仇。太子眼睛通红如恶鬼,盯着钱眩和杨淑妃,高声喝道:“父皇,那是你的第一个孙儿,你的血脉的延续。若是你如今若无其事,日后你的孙子无端冤死的只会更多。难道你要叫奸人蒙蔽你的耳目,难道你已经老了吗,父皇!今日害我儿,损我血脉之人,他日必有报应!必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太子并不指明是谁,但谁都能从他的表情当中看出,他是认定钱眩是杀子仇人了。
这两兄弟倒是不死不休的样子了。
泽帝怒道:“二皇子乃是尔弟,真相未明前,你怎能如此诬赖与他?如此捕风捉影,若是你登了位,你其他的兄弟岂能有分毫活路?”
次日朝上,泽帝便写了一道废立太子钱昭的敕令,由黄门侍郎赵辛当朝宣敕,曰太子昭“不孝父母,不睦兄弟,不理□,私德混乱”,废之。
满朝百官哗然,丞、相二公当庭上谏:“还请圣上暂缓雷霆之怒。太子昭天资敏厚,肃静仁孝,怎能随意废弃?”
谢丞公甚至直言道:“圣上身为当今天子,如此草率行事,如何能为天下表率?”
皇帝当然有下诏的权力。但是,在这样的时候,才越发看得出这朝政到底是在谁手中,不经内阁敕印,皇帝这道诏令当朝宣读,应他敕令的官员十中只有二三,丞、相二公予以封驳,皇帝震怒,但却也暂时无可奈何。
君臣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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