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这回不止朱氏,苏氏都愣住了,她才还欢喜的没了边儿,这下子又惊又慌:“娘,不能吧,这么丁点儿大的小人,哪里就能立了户。”
“呸!蛋都不会生的蠢货,老不死的什么办不着,立不了女户,还能立个孤幼户,他是铁了心了,不叫咱们沾上一星半点儿了。”朱氏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嘴唇直抖个不住。
苏氏倒退半步转起圈来:“这怎么成,哪能归了她!”她此时倒不蠢了:“娘,还有桃姐儿呢,咱们再隔着心,桃姐儿总是爹亲生的。”
朱氏想都想得着,王老爷这是要把欠了儿子的全都补在孙女儿身上,到时候给桃姐儿一注嫁妆钱,余下的都是那个丫头片子的。
苏氏见她不响,咽了唾沫:“那人还没去给秀娘报丧,咱们先不说,免得她趁了热来哭闹,爹要是一心软起来,那匣子里的可就都是她的了。”
匣子里放着整锭的银子,钥匙只有王老爷有,就是朱氏也不叫沾手,上回听说蓉姐儿馋蜜豆团子又不肯吃,他一心软就拿出五两来,这回是真的孤儿寡母了,还不把匣子都掏空了。
这一桩倒是合了朱氏心里的想头,她也怕秀娘蓉姐儿赶着王老爷伤心来哭求,真要立了户,可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这事儿又怎么能瞒得住,不说别人,梅姐儿必是要哭着上门去的,朱氏打定了主意,抿了抿头发,也不扑粉儿,站起来往镜前一瞧,掩不住憔悴的样子,立定了道:“你去厨下治菜,做些软面,只摆素,不摆荤,我去前头。”
到了这一步,也不谈什么情份了,能得多少是多少,哄得王老爷回转心思最好不过,若是不成,便把秀娘说给旁人,叫她改嫁,把蓉姐儿过到自己儿子名下。
这消息不能瞒着,得早些告诉沈氏,任她是铁打的心,也有磨软的一天,女人家怎么撑起门户,就算有个公爹在,难道还能管她一辈子。
她往王老爷门口立住:“老爷,这事儿瞒不住秀娘,我总得去支会一声儿”里头半天没有动静,除了梅姐儿的抽泣声,就只有王老爷呼吸不畅的堵痰声。朱氏抻抻衣裳一径儿往大柳枝巷儿去了。
此时不能登媒人的门,朱氏却在心里盘算好了人选,趁着一百天的孝没过,赶紧把秀娘哄得发嫁出去,留下蓉姐儿一个,沈家难道还能留她吃干饭,到时候接进家来,还没凳子高的小人儿,待她好上几个月,再有亲娘也抛到脑后去了,只要哄得她跟自家亲,还有什么拿不过来。
天上就是落冰雹都挡不住寡妇再嫁,就是王老爷也伸不了这个手去,等秀娘嫁出去,就是沈家想留也留她不住,把个小毛孩子捏在手心里再容易不过。
不能择那家里太差的,似秀娘这般容貌再配上一付妆奁,贴了银子进去,还怕没人来求,就是头婚也有人要。只一条倒难办,王四郎恁的好相貌,要寻上个与他相去不远的,倒有些难。少不得要给媒人塞个大红包,只要说成了这门亲,蓉姐儿那注银子怎么也花销不完了。
朱氏到了沈家门前,家家都已经点起灯笼来,她把鼻子一捏,眼睛里蓄了泪,拍开门就哭:“秀娘啊!我苦命的儿,四郎,没啦!”
☆、贤娘子立誓不嫁
朱氏哭着上门,沈家正在厅堂里摆了晚饭,刚才端起碗起来,朱氏就上门嚎啕。秀娘跟潘氏相对一眼儿,都没当一回事儿,潘氏端了饭碗儿请她入席:“亲家莫急莫急,别是叫人骗了去吧,我叫了娘家侄儿去给你问一声,家里别丢了东西。”
朱氏一包泪给噎了回去,连秀娘也浑不在意:“娘可别听了那起子混帐胡咧咧,头前几日,才来一个报假丧的,旁的事物不曾偷去,连面铜镜子都没放过,今儿再来,叫咱们赶了出去。”
怪道那报丧人身上一股子馊水味儿,朱氏张了几回口都没接上话,她脸皮一扯,刚才是顺势哭出来的,这一打茬她的眼泪全给收回去了。
朱氏张了几回口,干着说哪有湿了说动人心肠,她吸一口气,咬咬牙把手垂到身边,狠狠掐了一把腰上的软肉:“我的儿,那是个假的,今儿来的这个是真的,连丧表都拿来了。”
说着从袖子里头摸出张白纸,某年某月某日写得分明,秀娘没读过几本书,字识的不多,可年月姓名还是懂的,接过来一看就扶住头,潘氏却不识得字,一把抽过丧表,递到沈老爹眼帘前:“赶紧看看,是不是真的?”
这一回是千真万确了,沈老爹捏了纸儿半天都不说话,潘氏瞪了他的脸,推着他的胳膊催他,见沈老爹几不可见的点了个头,潘氏“哎哟”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拍大腿痛哭。
她这一下,把朱氏那点疼出来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刚捏过的那把肉一碰就疼,朱氏干脆收了泪,挨坐在秀娘身边,作势要搂她:“我苦命的儿啊……”
这句还没嚎完,潘氏一把推开了她,跟秀娘两个抱作一团,沈老爹把拐杖一杵,清了清嗓子:“全别嚎了!既是在灈州府里,待我写了信去问问家里。”
他这话一出口,朱氏潘氏秀娘全都愣了,沈老爹从来不提原籍的事儿,年节也从来不曾寄送表礼过去,多年音讯不通,连潘氏都不知道他家原在何处,只以为他是个落魄的读书人,提过的那一星半点也都忘到脑后,此时才晓得原来在灈州竟还有亲人。
沈老爹背了手,进屋翻出墨盒纸笔,他刚娶妻生子还往家里写过些信,越到后来关系越淡,好些年不曾送信过去,那边儿也没信来,思量了半日才在纸上点了个墨团:“赶紧,给我把纸裁开来。”
家常哪里备下裁纸刀,就是信纸也受潮发黄了,沈老爹又是叫买纸又是裁又是写,折腾了好些时候才把一封信写完,他自个儿柱了拐杖,把信送往民信局去,交割了银钱嘱咐快些送去:“我这可是性命交关的大事儿。”
那带了青布巾的小伙计指指外头的驿马邮车:“您老放心,咱们这车一天跑出一班去,等明儿就给您送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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