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也说“好好一个姐儿,遭了这样的难,往后可怎么说亲。”宁姐儿已经十三岁了,转眼就要十四,那知道的人家晓得她没被人坏了身子,可那不知道,问一问是遇过水匪的,哪里还敢定亲,陈家又是这付模样,这个姐儿还要再守三年孝,可不就这么耽误了。
蓉姐儿听见皱了眉头,嘱咐道:“她这里缺个什么不好说的,你只管回给我知道,要点心要宵夜,不必她说你们就想着去厨房要一份。”说着又转头吩咐了甘露:“叫她们别看人下菜碟儿,叫我知道了,有她们好果子吃。”
她跟着秀娘理了家事,玉娘一走,倒有一半儿是她在管着,厨房开销渐大,王家虽没几个人,却要做好几样饭,单是王老爷那儿一样便叫人发愁,他爱荤又吃不得荤,那蛳螺豆腐,小虾米拌菜圆子,做起来最是费功夫。
还有茂哥儿吃的,王家口都重,小娃儿却要吃的淡些,不然就猛喝水,尿在身上冬日里要换几条裤子,蓉姐儿便细细定了菜食单子,等陈家来了,一日倒要做三样饭,厨房里有些怨言也是常情,可陈家既有这样的情分在,都已经接进了门,再慢怠了成什么话,自然要照顾周全了。
秀娘管着家里并丝坊绸庄的帐,少有空闲的时候,陈家便全交给了蓉姐儿,她每日下了学便来,厨房倒不敢怠慢,总有一道好汤水盛了来,总归要炖汤,若是老母鸡,里头盛的便是鸡背,若是鸭子汤,里头盛的就是鸭架子。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只鸭子统共那些个,要供两处吃,自然是主家更要紧些,蓉姐儿便常拿些房里点心送过来,是她送来的,宁姐儿再用不下也要吃一些,脸上气色渐渐好了,只夜里还睡不实。
今儿的点心是山药枣泥糕,蓉姐儿只当甚也没听着,拎了食盒进去,笑眯眯的看一回俞氏,见她喝过药睡沉了,搂了宁姐儿的肩头坐到一处,把海棠式小攒盒儿拿出来:“趁着热,才刚蒸的呢,怕你受不住,没叫用猪油拌。”
宁姐儿笑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也不说客气的话,捏一块嚼起来咽下去才说:“我到如今还记着婶子做的蜜豆团子,拌麦芽糖再好吃不过。”
“那个我如今也会做的,等你好着些,咱们一齐做。”蓉姐儿就喜欢她这样爽快的,要是一句一个谢,她才是真个别扭。
宁姐儿果然应下:“好,我在家也学了好些个菜式,等好了看我做一桌子宴请你。”她身无长物,既是一针一线都用得王家,只得等往后再图报,矫情这些倒不如养活好了身子。
蓉姐儿把丫头都支出去,拉了她坐到罗汉床上,问她:“你往后预备怎办?”她在秀娘身边,听了好几耳朵陈家的事,晓得那一船万两银子一半儿送了龙王,一半儿填了官府,也替她忧心起来。
宁姐儿知道她问的是甚,也藏不掖:“乡下家里还有一百亩水田,江州的宅子总也好卖个二百来两,我倒不是忧心这个,我爹后头跟的一艘船,有好些货,还没会帐。”
商家儿女,早早就打得算盘理起家事来,俞氏自个就是个能干的,女儿大了就叫她学着理生意,只当往后总要陪嫁个把铺子给她,能打算盘才不叫下头人给蒙骗了去。
“我哥哥心实,怕想不到这些,那些人的钱也是钱,总要贴补上去,不然这辈子也没脸回乡了。”宁姐儿心里自有一本帐:“烟丝不比别个,一下水捞出来也无用,便是官府抄出来了,也卖不出价去,光这一项,卖了田跟宅子,将将补得上去。”
“这怎么成,你家里可还有亲戚?”蓉姐儿这话才一出口,自家就跟着叹了一声:“罢了,想来也跟我家差不离,若是富着隔千里万里还有人寻亲,若是贫时,隔着对门也见答应一声。”
宁姐儿握了两手,笑一笑道:“愁什么,总不能卖了我,顶门立户是我哥哥的事儿,我只要照顾好了娘,不叫他烦恼便成。”
看蓉姐儿抬头看过来,又道:“只一桩事还要烦请你相帮,可有绢缎彩线能借我使使,生计不用我去筹措,总不能全靠了哥哥一个,我手上活计还得去,打些络子缝个花帕总还行的。”
☆、第139章 卖家业山穷水尽寻生计柳暗花明
蓉姐儿真的找了成堆的丝线绢布来,宁姐儿拿到绢布丝绳子的头一日,就把这些个一样样分开来,问明了两个丫头都是会做针线的,也不叫她们干别的,先把一匹绢按大小裁了出来,她自个儿劈丝分线,按着颜色绣最拿手的梅兰竹菊。
“原在家里只拿这个搪塞师傅,想不到还有用的一天。”宁姐儿笑着又锁好一道边儿,抬头冲蓉姐儿笑一笑,搁下针线站起来给她添了茶。
蓉姐儿只要下了学就过来寻她,也坐在榻边帮着她做,宁姐儿承她的情,不拦了她,她手比蓉姐快的多,做得一二日便手熟起来,这样绣一个角的花帕子,一日好做个十来方。
可做这东西伤眼睛,那些积年当绣娘的,不到四十眼睛便糊了,宁姐儿再承她的情,眼色还是会瞧的,抬头一看甘露兰针两个面上想劝不敢劝的样子,便歇一回,拉着蓉姐儿说几句话。
又或是靠了窗做上一会儿就往小院子里转一回,春色正盛,太阳又好,往哪儿看都是好景致,便是俞氏,也叫宁姐儿扶出来加了件厚衣坐在廊下:“叫我娘看一看柳色杏花也是好的。”
俞氏身子虽一日一日好起来,可人却还不清醒,时常说些胡话做些胡事,常要宁姐儿哄着她,看着她。
外头风大,劈好的丝线吹乱的耽误功夫,宁姐儿便放下绣帕,拿小竹筐儿盛了丝绦打起节子来,她打得一个玉蟾吐珠,拎起来给蓉姐儿看:“瞧,这一个我还是跟你舅姆学的。”
蓉姐儿走了,宁姐儿便跟妍姐儿成了玩伴,时常往沈家跑,跟妍姐儿两个坐在梧桐树下学的针线,既是邻居,孙兰娘初掌丝坊时又跟陈阿婆讨教,便炒些小菜,烫上茶酒送到陈家去,宁姐儿要学,指点一二就够她受用了。
“这个那么精巧,倒比那些绣帕子卖得出价去。”蓉姐儿也听了一肚皮的生意经,不独王四郎,便是秀娘在泺水,也是做过小生意的。
宁姐儿不知道价钱,却晓得东西自然是越精致的越贵,越能得出价儿,她做这些原是瞒着哥哥的,不想叫哥哥觉得他养活不了妹妹跟亲娘,不能叫安哥儿出去问价儿,蓉姐儿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问她,她也只晓得这东西贵些,到底几文全不知道。
若是问些柴米油盐酱醋,蓉姐儿倒明白,如今家里全是她在记帐了,这些个,只来了货郎叫丫头抓了大钱去买回来,看了这个络子估摸道:“这一个怎么着也要十文钱罢。”
玉穗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甘露也跟着笑:“姐儿还是当家人呢,管得大帐,小帐却不明白了,这一个挑在我们门前怎么着也得二十五文。”
宁姐儿听了心头一喜:“真个!”一方绣帕也不过十五六文,这还是在金陵,样样物件都价贵些才有这个价钱,若是在泺水,顶了天卖个七八文。
她先是喜过,又叹口气:“可不得贵,这丝绳比泺水贵呢。”丝绳绢布彩线,成本高了,自然卖的价贵,想要多销就得薄利,进袋里的钱还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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