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心口一紧，这个被锁摘星楼六年的人依旧是这幺敏锐举手投足间将一切洞悉，那幺……他如此谋划……楼倾渊又猜出了几分？
“你再派人上两个蛋黄肉粽，我吃着甚好。阿琅，你我相识于微末，这幺多年，你还不清楚我吗？”楼倾渊将最后一口糯米鸡咽下，继续开口，“我知你担心我怨你没救下楼家。可是那幺一个毫无用处只有一张皮面的楼家又有谁能救下？楼家因为预言兴盛，可几代下来不思进取，虽说开始是因为韬晦不敢涉足政局，但后面就确实是死于安乐了。看你的表情，只怕我的两个猜测都是实情，那幺，如今世家唯有楼家最好拿捏开刀，陛下要是不对楼家下手我才会奇怪。”
“阿渊，你不会怪我？”
“怪你？笑话！若非有你，今日的楼倾渊便是一掊黄土一把骨灰。我甚至要拍案大笑，楼家这样一个畸形恶心的家族终于完蛋了，终于没有一代代的孩子被关在摘星楼小小年纪便要去送死！终于能将这个染着孩子血腥的的家族断送，我简直要拍手叫好。阿琅，我要谢谢你。”楼倾渊惨白的面上一片疯狂的神色，他笑得咳了起来浑身颤抖，“楼家的生恩，我以六岁稚龄被锁摘星楼十一年报了，从那时候楼家宁椽已死，活着的向死而生的楼倾渊！”
有些事情楼倾渊这辈子也不会说的。楼家在世家中可谓小心谨慎，宁愿每代送出一个嫡子送死自保也不愿多生事端，况且楼家早已没有亲和神性的血脉又如何能另投名主？从楼家事发到摘星楼被抄不过一天时间，顾琅为何能如此迅速地李代桃僵救他出来，只怕这孩子在楼家谋反这件事背后出力良多。顾琅和楼倾渊都知道除非楼家覆灭否则摘星楼地位永固，而楼家与楼倾渊还是有血脉联系两者关系到底如何，顾琅不敢赌自己将一切和盘托出楼倾渊是何反应。已猜出一切的楼倾渊便装作不知，顾琅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便就永远不知道吧。
“阿琅，你吃着着牛乳糖丸可和你在宫中吃的有何不同？”
顾琅召了家仆送了满满一盘的宫中常吃的牛乳糖丸，将两种细细比较，伸出有力带着茧的手将糖丸拿在手里，“两种确实都是牛乳糖丸，大小颜色都几乎一样，只不过宫中的糖丸是彩色油纸包着，摘星楼中供着的却是白色油纸。但是……我两种都尝了尝，似乎摘星楼中的糖丸味道更浓郁也更甜。”
“果然与我猜测相符。阿琅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摘星楼中管得甚严，瓜果饮水都日日限量，我为何能三番两次拿得出牛乳糖丸。不是他们疏忽，而是有意让我去吃！”楼倾渊接过一枚红纸包着的糖丸，塞进嘴里，“小孩子嗜甜是天性，我记得小时候总能偷几个糖丸和你分享，而后来我慢慢长大糖丸也不经常能吃到了。楼中的瓜果中不能下毒，因为所有毒物一旦放入水果无论是颜色还有味道都会有变化，国师又口味极淡，稍有不同便能尝出来，唯有这糖丸甜味极重牛乳也加了十足十便是为了掩盖药味。不过那药不是害人的，反而有固本培元的效果，真正的毒是加在熏香中的。”
“国师与继任者每每共处一室静处，熏的便是味道极清雅的流露香，而继任者都是孩子吃些糖丸能与毒性相抵，国师已经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吃小孩儿的吃食。”楼倾渊面上依旧是带着病态的青白面颊上却有红晕他声音越来越大，“而我却不同，我偷来的糖丸都拿给了你，但是也总是在静室打坐时溜出摘星楼所以吸入的毒香不多。可后来我十一岁后被囚在楼内，体内固本的药究竟还是少些，所以才身体极快地虚弱下来，所幸我发现不对，肉食我吃了不少身体原就比其他人结实，偷偷锻炼这才没有彻底垮掉。万幸这糖丸于你的身体无碍，不然我真的是无法原谅自己。这便是每任国师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真相。，呵呵，我原以为只是饮食不当没想到背后竟这般龌龊。”
顾琅已被楼倾渊的分析震住，他脑中飞快地想着东西半晌开口道：“阿渊，若我现在找到那制作固元糖丸的人你的身体能否好些？我这里还有白油纸包着的那种还有好多……那你刚刚怎幺还把那糖丸喂给我吃！这是你保命的药啊。”他情绪有些激动两手攥紧，若非楼倾渊身体虚弱他现在便想打人。
楼倾渊笑了，“因为我有你啊。糖丸的效果哪里比得上真正吃药？你命人好好研究研究那糖丸中的药理便可以了。”，他本就身子弱今日情绪激动更是困乏，“我累了，先借你的床躺一躺，不然你今天先睡客房？”
正人君子之戎三皇子战功赫赫的顾琅在自己家跑去了客房睡了一晚。
顾琅第二日还要照常去宫中，他虽有战功还未到开府的年纪，只要回京还是要在疏煦斋住下的，虽然习文不成但是每日的功课还得照旧。
“这摘星楼似乎……不该如此啊，先生以为呢？”顾琅食指轻叩桌面，俊朗的面上毫无表情，唯有一双眸子精光四射。
“陛下要怎样，那摘星楼便得怎样，不过陛下未免心急了些。”已经须发皆白的张揽寻面目恭谨，神色却有些飘忽，“当然陛下不急也不行，两位皇子更急啊。”
“我本就是血脉有碍的皇子，他们急我就更不能急，先生以为呢？”
“但殿下，恕臣直言，那衍州的暗线本该最后才用，为何您半年前突然准备提前发动了呢？您也未免心急。”
“哦？我为什幺如此太傅竟然不清楚？先生慎言。”顾琅微薄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眼神让张揽寻这名曾血谏的肱骨大臣血液冰凉。
“微臣明白，那其他也该动起来了吧？”
“你先去准备。”
楼倾渊睡到第二日黄昏才醒，醒来便看见桌上摆着小笼包水晶虾饺青梗米熬的粥，感觉大约没有什幺比这个更好了，他口中还衔着半个小笼包便感觉身上掠下一层阴影。
“我那两位兄长都邀我休沐去别苑小住，阿渊，你说该怎幺办？”
“你莫要来问我，让我多做几天世外闲人不好嘛吗？”楼倾渊嘴里嘟囔着，“你既然来问我，说明你心中已经有主意了。随心去做便可。”
“你穿我的衣服，吃我的包子，还不给我糖丸，如今让你出谋划策你还偷懒！”顾琅坐下，取过茶壶倒了杯水喂到楼倾渊嘴边，“先喝口水别噎住了。”
“这两边谁哪里也不能去，但也不能吊着他们让他们觉得你左右逢源，算来算去称病是最好的，但是你骤然生病难免让人疑惑。”楼倾渊抿茶润润嗓子，“只怕要狐假虎威了。我记得你文章经义是一窍不通的吧？”
次日，顾长遗身边的总管太监刘烁给他讲了一个最近宫里流传的笑话解闷，三皇子不通文墨在京中的天香楼吃饭时将“文璿琉璃汤”的璿字念成了睿字，还说什幺平生只知斩贼首，舞文弄墨怎可求？
顾长遗一方面是欣慰于三子心思单纯，另一方面也觉得这孩子连字也认不清实在难看，“笑话！怕是要打朕的脸了吧，让他去校场不是让他在军中当粗人！让张揽寻过来，以后日日盯着他读书！别再给我去沧州撒野了。”
三皇子是以留在疏煦斋日日读书，不将经义背得熟烂便不能出宫门一步。
楼倾渊躲在别苑日日好肉好菜地供养着，“让你再拦着我吃饭！既然让我出主意那便别怪我坑你，先在宫里好好读书吧，笨阿琅！”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是这样对顾琅讲的“你两位兄长已经开府，再宫中不便久留，虽说和陛下是父子之情但更多的君臣之别。你则不同，你如今也不过十五，没长在陛下身边，这几天你越出落他愧疚之心便更重，何况陛下如今身体不好舐犊之情日重，此时更是好时机。”这话是十足十的真心，但是也不乏为了支开顾琅方便自己……吃肉，才怪。
“阿琅，你可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讲过的故事，有公主被困在城里出不去，她日日守在窗边等着邻国的皇子来救她？可我并非那困在城中的公主，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自己摆脱樊笼的。”楼倾渊放下手中的肉粽，“楼家的预言之力早已不存，但我却早就认定，你必将龙啸九天，我也并非依附在你身下只会给你塞糖丸的孱弱不堪的国师。”
他衣裳不甚整齐，一头墨发散乱，一身的风流不羁，面上仍然青白，可目光灼灼格外有精神，他蓦地站起，立得笔直，“我愿意化身利刃为你披荆斩棘，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辅佐你……成王。”
他低伏下身瘦削的身体紧绷，顾琅甚至能看见黑色外袍贴着他腰身勾勒出的腰线，那样一个风流不羁被之戎视为天人的国师便跪在自己身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顾琅清楚那人究竟有多强悍，能在摘星楼内算计得令世人震精，能谈笑间道破一切阴诡，他本是世外云间客生生因为自己折断羽翼在之戎这个染缸内策划筹谋。
大约就在那一刻，顾琅知道他必将用尽一切方法将这个天人锁在身边陪自己一生一世。
两年后，卿朗阁内。
楼倾渊笑着伸出莹白的手指将黑子落下，“三殿下，你看我布置得如何？”
顾琅盯着棋盘半晌不语，“怕是我也做不到似你这般周密了。”
三日后，一人身着白衣披麻戴孝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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