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可知我恭候多时了。”夜半时分，藏剑内门，一身玄色金纹长袍的男子盘膝于坐榻上，斟了杯茶，待看到将进门着月白衣袍的男子便将茶水推于榻几另一方，他抬手略微示意旁的位置，“大哥请。”
男子进屋撩起裳襟同坐，自进入叶妄别院开始，房顶屋外皆有暗卫蛰伏，“三弟居处当真严密。”他别有所指般品了茶，“纯阳雪顶，当真好茶啊。”
这正是叶妄离开纯阳时，顾怀兮予他所赠朔青，他却自己留了大部分，只给朔青了一品只数尝鲜。
叶妄淡淡笑了笑，“我不懂风雅之事，朔青好这些个，他喜的自然是好的，大哥赞誉我必全转诉朔青。”
叶赦眸色一晃，纯阳雪顶非纯阳隆冬高山不可生长，这句话可以理解的意思可就多了，或者只是表面意思，或者自己这个心思诡秘的弟弟是在告诉自己自己此去纯阳只是为了求得这茶叶？
那叫朔青的男子儒雅俊美，的确是叶妄1∮2▆3d◢an`m≈ei点喜欢的类型。
他又想到数年前，叶妄喜欢一女子，又听闻有绯色珍珠现身东海，他便带人深入东海寇岛，只为寻得传言之物博美人一笑。
叶妄看叶赦眼神一暗便知他如自己引领般想去，也不吝开口敲下实锤“纯阳雪顶最佳采摘时期就那幺几日，朔青催的急我便带他去了，此番去纯阳未曾通知大哥是我不是，大哥莫见怪。”
叶妄的人自然知晓朔青与他不是那般关系，但对外人他缺不予解释，或者说，他更默认他人揣测。
他深知朔青有自保之力，再这他的外表太有迷惑性，将他塑造成自己软肋，再好不过。
朔青本身也只是要个可以庇护他的所在，这些年来他与叶妄合作的很愉快，其他外物他从不在意，自己的雇主都提出了要求，又不是甚难事，没必要去相互为难。
无论信与不信，表面叶赦都全是默认了他所言，他正视朔青坦然而言：“父亲将山庄交与了你，我应了，这藏剑山庄以后便是四弟的。”
叶妄漫不经心地品了口茶，没有接话，“不知大哥对于长老如何看待。”
“聚敛无厌。”
叶妄挂着副浅笑，烛火映着他侧脸，薄睑敛下眼中冷寒，“不知大哥与三位长老联手有没有兴趣……”
*
“左护法，峰下兄弟传信，玄虚向坐忘峰方向前来。”坐忘峰处，顾怀兮所居屋外传来轻叩门声，墨驳应后，来人如此禀告。
墨驳蹙眉，起身便拉人，“你快随我走。”
顾怀兮震开他的手，他自然知晓玄虚前来是故为何，但眼前这人也未尝没有其他目的。
豺狼虎豹，并无不同。
但他无法对这人如何，亦对玄虚无法如何。
墨驳本就非什幺温和性子，见他再次违逆自己耐心也终于告罄。人，他一定要带走。既然不信自己……
“得罪了。”墨驳以掌为刀，击上顾怀兮脖颈。
顾怀兮看到了那人动作，可那人速度之快让他完全做不到避开。
之前原来是对我留了手的。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顾怀兮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门外人听到了动静，催促，“左护法可说服少宫主？玄虚就快上来了。”
墨驳单手撑搂住顾怀兮，推门将人交给门外弟兄，“我来拖住玄虚，你将人带回去。”
我们的恩怨，也是时候算算了。
*
深冬寒夜，两人相对而坐，黑衣人妖冶俊美，白衣人刚毅英朗。
烛火闪烁，扯得两人影子摇晃。
叶赦听完他所絮，直直看进叶妄眼底。
他少年时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弟弟，那个孩子一双凤眸生的极美。只是望进那双凤眸里，是铺天盖地的冷厉与暴虐。
他也想过一个孩童怎会有如此偏执的感情，直到他听说这是藏剑山庄几百年来入问水境界最年幼的孩子。
一晃十数年，再看那双凤眸里面，已不若那时的锋芒毕露，反而是一片平静温和，那种温润像极了他身旁的朔青，就如照着那个人一笔一划刻画了自己的模子一般。
若是要提叶妄的计划，就不得不提一下藏剑山庄关于“长老位”的历史。
藏剑山庄除却铸兵，经商也是山庄主要事务，第一任庄主乃是武痴，不喜外物，便将商行事务交予与自己同创山庄的异姓兄弟，予长老位。
后第一任庄主离世，四位长老也放下事务隐世而居。
后多代长老位，均是由同代庄主任命，随同代庄主来去。
可人心难测，百年渐变，长老位到如今已经变成争财谋权的鸡肋，多代庄主想废除此位，但四位长老并非空壳，期间势力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叶妄父亲叶睿至曾是同代藏剑庄主，且叶睿至只有他一个孩子。
谁也都没料到，叶睿至去世会把庄主令交与自己弟弟叶睿时。
而叶赦，则是叶睿时的嫡长子，虽说江湖人不看嫡长，但想想孤僻的老二叶不和桀骜的老四叶下……
下任庄主只会在叶妄与叶赦两人之间产生。
现今的四位长老，出去大长老将一生都奉予铸剑之道不问世事，其余的三位堑寅、崴酉、易庚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都妄想在新庄主继位时，继续安逸地在自己的长老位上享受供奉尊崇。
而叶赦就是他们看好的人。
但历任庄主——除却大哥惨死的叶睿至——都必须是参透问水之人，叶赦比之叶妄，正是差在此处。但三位长老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那让叶赦继位的最好方法，就是叶妄消失。
众人都以为叶赦与叶妄仇怨颇深，无人知晓的是，早在数年前，叶赦与叶妄已联手开始瓜分铲除三位长老与各地的商业势力。
虽说是联手，也不过两人派与对方的探从发现了端倪，汇报于自家主子，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即透，既然两人所求相同，也就无所谓互相帮衬。
如今叶赦尊其父叶睿时之命，不再求庄主之位，叶赦为人尊师重道，刚直不阿，也不会做出出尔反尔之事。
叶妄只说了一句，但叶赦全然明白他所思是何。
自己假意与三位长老联手，三位长老并不知晓叶妄已经拥有庄主令，待三位长老带人杀入山庄之时，便坐实了“谋位杀主”之名，这顶高帽子扣下来，叶妄便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将三人诛杀。
而叶妄则会替自己摘干净，可自己前些已经与三位长老同气连枝，他人只会认为叶妄顾念亲情，而又给他披了件有情有义的外衣。
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阳谋。
叶妄吃准了自己对藏剑山庄忠心耿耿。
而他也确实不在乎谁来坐庄主这个位置，只要能让藏剑百年如初即可。
叶赦起身，飒然一笑，振袖拱手颌首施礼，“庄主所思周全，在下听命。”
*
“墨驳，贫道没曾想，你竟还活着。”
纯阳峰域，明月如水，冻了一地风雪。
紫衣人单手执笔背于身后，冷笑看着一身白色道袍的男人：“怎幺，玄虚观主一身雪色，是在给你师兄戴孝？”
玄虚气极反笑，口舌之争从来不是他擅长的，他以脚踏地瞬间冲到墨驳面前，一把长剑刺向墨驳。
墨驳早有准备，看他发难，后跳躲过他这一刺，再出现便是他身后。同时一杆墨色笔锋倒转，凌厉如匕捅向他后心，“这些年来你龟缩纯阳宫，如今终于敢送上门来。”
玄虚长剑横刺后方挡住墨驳杀手，刹那间提剑借着剑势斩向墨驳腰侧，嘲讽：“要报仇你应该去藏剑山庄找叶睿时。”
墨驳以笔挡剑，左手五指收合为锥，一翻继续插向玄虚心脏，“藏剑山庄的账，我自会找他们算清，欠顾念的，你先还了吧。”
左手均戴玄铁指套，锐利坚硬。
玄虚挑眉，堪堪躲过墨驳刺来的铁掌，翻身后撤，与他拉开距离“不错，还算有点长进。”
几招过下来，墨驳也摸清了玄虚功力底细，他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可十年了，玄虚观主的无情剑诀还是毫无长进。”
寒风呼啸而过，撕扯开玄虚满头披散的青丝，露出他略显阴柔的脸。
眉黛纤长，面色冷淡，即便已经步入中年，他也还如少年时般容色惊艳。
玄虚长剑斜立，唇角彻底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墨驳重新挂上自己那副温和疏离的笑容，“清虚也是修的无情决吧，顾念让他动了情，可，你呢？”
“你找死——”玄虚双瞳刹时如血，剑气如实扬起漫天雪尘，他宛如离弦之箭冲向对方，剑式翻飞，亦繁亦简。
墨驳迎剑而上，不躲不闪以伤换伤，任长剑钉入自己左肩，同时右手抬笔割向玄虚脖颈，左手捅向他肚腹。
玄虚蹙眉，松开剑迅速后撤。
墨驳拔下长剑，拂袖洒出一把淬毒细针。
玄虚扬起一片雪尘挡住漫天暗器，几乎是下一刹就嗅到淡淡的血腥味从飞雪中渗出。
雪尘未散，墨驳持笔为匕已至身前。
此击正在玄虚意料之中，他从容不迫地抽出腰间拂尘，缠住笔锋，拂尘一甩便化了笔刃的锋芒。玄虚冷笑，震开拂尘尾羽直接抽上墨驳左臂。
墨驳瞳孔霎时收缩，运起轻功全力后退。迅速抬手封住自己左臂穴道。
那把拂尘看似软柔实则根根带着开刃丝线，待雪尘落下，只见他衣衫宛如破布，往下滴着汩汩血水。
猩红的血沫溅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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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主子，朔公子求见。”
在门外来人时，叶妄就已转醒，夜半时分，若不是紧急事务，朔青这种怠懒的性格绝不会深更半夜来吵自己：“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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