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死者看起来年近四十,他们并排盖着被子躺在榻上, 脑门上都插着一把匕首。1±2﹏3d︴an∝m∮ei点狄仁杰脑中出现指纹提取法, 希望能幸运地从匕首上得到线索。两人的死因很明显,可这案发现场却暴露出很多问题。
按出血量来看, 血迹应该会喷在被罩上, 可眼前的被罩十分干净整洁。枕头套是黑色回形花纹, 被单是黑色的, 按款式来说被罩应该是一面回形一面黑色素面才对。两个死者现在用的被罩是两面黑色,并且面料跟其它床上用品不太一样,显然被罩是事后另换上的。
为什么狄仁杰有兴趣研究这些,因为这种配套的床上用品是王珏前几年应用后兴起的, 作为弟子他对老师的事情自然了解。狄仁杰微微皱起眉, 什么样的凶手,会做完案不赶紧离开现场, 还有心情换被罩?只有一种可能, 原本的被罩因为某些原因留有直指凶手的线索。
再看两个死者的姿势,躺得很整齐, 死前应该没挣扎过,不过这可能是凶手换完被罩特意摆成的姿势。假如这点不能作为参考,通过观察死者表情, 可以发现他们闭着眼睛面容安详, 也就是说死前无痛苦,如此这般,他们必然是被人下了药再动手。
通常大户人家都有仆从守夜, 这家睡房没有外间,仆从应该都留在楼下了,这才给了凶徒动手的机会。很多疑点都可以通过询问仆从得到确切答案,待会儿一问便知。
现在是亥时(21:00~22:59)末,从枕边血迹干涸的情况看,案发时间至少在一个时辰前,那会儿就寝会不会太早了?也许死者被人下药后感到困倦,故此双双提前入睡。这样算来,最有可能下药的时机是晚餐时间。
狄仁杰从睡榻旁走开,开始仔细查看地面,没有留下水渍。今天从未时(13:00-14:59)开始下雨,如果凶手从外面进入,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看来是细心擦拭过地面,或者凶手就在楼下的仆从中。
走到窗边,狄仁杰看到窗子是从里面锁住的。打开窗子,他发现最底部的窗棱湿得很均匀。这间卧室一共有两扇窗,再打开另一扇,底部窗棱情况一样。窗页和窗棱之间几乎没有缝隙,风向来说,底部窗棱不可能完全被雨水浸湿,看来也是特意打扫过,这样一想似乎凶手更像是从外面窗户爬进来的。也可能多人作案,有仆从进来善后。
稍微伸出头往外看,他发现墙面很规整,只有一扇窗子在排水管附近,可排水管太细似乎不适合攀爬。难道是用梯子吗?他一路走来没看到这家施工,若突然搬个梯子过来,多少会引人注意。可若只是楼下仆从单独作案,擦窗棱和地面干什么?!
想不透,索性先放下。狄仁杰走到窗子附近的火盆旁,弯腰用力嗅了嗅,有股不同于煤炭的异味,刚才进屋时被浓重的血腥味挡住了。他对一直跟随的李管家说:“把火熄灭,我要检查一下。”
李管家一愣,也没敢问原因,立刻按照狄仁杰说的去做。见李管家动作麻利,狄仁杰走到屋内仅剩的两个大件旁边查看。梳妆台上面没什么发现,都是一些适合女死者年龄的首饰,梳妆台旁边的编织筐内放着刺绣用品。接连打开三个衣柜,他发现都是上面挂着衣服,底下放被子。其中和两位死者所用的被罩成套的被单、枕套都在柜子里,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
还有个小里间,狄仁杰推开房门,发现果然是盥洗室。里面很整洁,并没有水渍,看来这两人没沐浴便睡下了。自从王珏发明舒适的盥洗间,没有哪个世家子不沐浴便休息,除非是喝多了或者异常劳累。还有,被下了药太晕。
狄仁杰再次走到火盆旁,管家刚好熄灭火。他用火盆旁放置的小铁棍拨弄查看,很快勾起一块黑乎乎还未烧尽的布料。不用多想,这应该是被换下的沾血被罩。
尽管不知道狄仁杰弄上来的布料来自哪,可李管家明白它不该出现在火盆里。看着门外着急得往屋里张望的李庞,李管家内心复杂,他不知道该不该在主家来消息前查出家主的死因。
狄仁杰内心同复杂,目前已经有些线索,他也犹豫该不该在得到大师兄指示前开始查案。若现在不查,很可能重要证据会消失,若查了,也容易招来麻烦。看着门外李庞欲言又止的脸,狄仁杰叹了口气:“劳烦李兄让楼下的仆从上来问话。”
李庞眼圈又红了,他哽咽中带着急切问:“有线索了?都叫来?”
“对,都叫来。”狄仁杰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让李家把仆从关在自家,这样一来既不惹麻烦也不怕长安来人询问案情,所谓进可攻退可守便是为官最稳妥的办法。可他到底战胜不了自己的内心,想了想还是决定任性一次。
得到确切答案,李庞连忙吩咐身旁的仆从下去叫人。不久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府仆从快速来到二楼走廊整齐站好。狄仁杰从房间走出来,穿上鞋子,仔细打量起这些仆从,将这些人的表情动态收在眼底,过了半炷香时间才开始问话。
“说一说今天有关两位死者的所有事情,他们与往日可有不同?平日可与人结怨?”外面下雨,狄仁杰今晚打算待在李家等消息,他办事向来细心又不着急回去,自然问得仔细。
李管家出言汇报:“若说矛盾,顶多是跟代理商家货品价钱的纠缠,这不算结怨。早晨起来后老爷去店铺巡查,中午回来吃饭,之后没再出门。至于夫人,她一直没出门,作息与往日相同,大体是秀秀花查查府内账本。由于今天是初一,外面的管事会来报账,他们晚餐后过来,只待一会儿就走了。当时我不在老爷的书房里,不知道账务是否出现问题。若说有什么不同,老爷和夫人今天很早便回房休息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看向仆从们问:“都有谁在厨房做事?晚餐吃了什么,可有人单独接触过做好的饭菜?”
一个胖妇人向前迈出一步,恭敬谨慎地回答道:“民妇负责管理厨房,厨师们一起做菜,之后仆从一起端进堂屋。虽然送餐时大家一起行动,但毕竟菜在人手上,若想做点什么也不是没可能。”
狄仁杰看向李庞:“你们家几人一起用餐,几道菜,每个人都吃了什么菜。把晚餐前后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讲出来。”
“爹、娘,我,还有庶弟,我们四个每天一起用餐。因为早年生活不好,我家开销比较节省,一顿饭只有四道菜。今天晚餐做了炖排骨、烧豆腐、炖白菜还有酱鸭,我们四个人每道菜都吃过。餐后,爹娘带着我听外面的管事来报账,庶弟在一旁给大家泡茶,每个月初一都是如此。账务没问题,管事们只待了半个时辰,之后爹娘都说困倦要去休息,我跟庶弟也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药很难下在米饭里,菜每个人都吃了,李庞没事,说明菜没问题。狄仁杰追问:“晚餐有汤吗?或者水?”
见李庞摇头,他继续说:“你庶弟泡茶,可有人时刻看着?”
“我不耐听管事汇报账务,一直走神看着庶弟泡茶,他没什么特别举动。后来得爹爹训斥,我将注意力转移到管事们身上。那之后爹娘和一位管事都添过一次茶,那会儿应该没人关注他的动作。”李庞说完,突然又哭起来:“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害死爹娘!”
“为何这样说?既然你没有证据,何至于把人打伤带到衙门?”这点让狄仁杰很郁闷。按理说,到李府来的时候应该将那个庶子也带上。考虑到外面下雨加上对方身上有伤,很容易折腾出问题,这才不得不出言将人留在衙门。
“此事说来话长,”李管家立刻打断李庞,接过话:“因为主母宽厚,家主也只有一个嫡子,故此对待庶公子并未像普通人家那样教养。他自小同嫡公子一起上课,只吃穿用度上为区分嫡庶略有差别,却也不至于说亏待他。我家庶公子的生母是个歌姬,因被主家一位大爷看上,主动要求跟了去。庶公子以为是家主将他生母送人,事后狠狠闹了几天。本来事情已经过去,谁知上个月传来消息,他生母去世了。”
李庞忍不住打断:“李迪那个生母,一把年纪还不安分,知道宗家有人路过此地歇脚一晚,大半夜主动去献身。宗家的人以为一切是我们的安排,硬着头皮把她带走了,为这个事情,我家没少在宗族内被人嘲笑。那个歌姬,三天两头作妖,也就我娘宽厚才不搭理她。从她主动献身那一刻起,就是要死的,宗家那位爷不可能留这么个东西被人成天用来说嘴。李迪却想不明白,心里记恨上了。现在我爹娘死了,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们一直与人为善,不曾有仇敌!”
李管家闭了闭眼睛,狠狠叹出一口气。他之所以接过话,就是不想族内阴私被当众说出去。这个家里,大少爷过于单纯,二少爷身为庶子却总想谋划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老爷和夫人去世,看看依然不成熟的大少爷,李管家的脊梁弯了弯。
狄仁杰跟管家很同步,也是狠狠叹了一口气。人家的阴私,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倒不能对外说什么,带来的衙役们可说不准,即便下了封口令也未必能保证消息不外露。听李庞的叙述,他既然知道那歌姬注定要死,也不像完全没脑子的人。这会儿将阴私说出来,倒像是故意为之。若是这样,恐怕他内心对宗族也有不满。
不再多想,狄仁杰的思绪再次回到案件上。他看着紧张得低头的仆从们,出言问道:“说一说两位死者回到这里后发生的事情。”
一个年纪较长,身材壮硕的妇人开口说道:“我是夫人的陪房,平日负责管理她房内事务。两位大概酉时初(17:00-18:59)回来,那会儿正下着小雨,我给房里放好火盆便离开了。由于我年龄大了,都是小丫头们在守夜,没睡一会儿便得到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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