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惜?云惜?”
夏梦桥真想仰天长啸,本想撮合一对有情人,怎知弄巧成拙,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与我置什么气呢。叹了口气,他掀被起床,披上衣袍,走到外屋,却是不见裴云惜人影。
置气跑出小院的裴云惜在绕了三个庭院后,才意识到迷路了。万梅园游廊纵横交错,时而景致无差,根本认不出这处是否已然来过。裴云惜暗暗悔恨,他不该将气撒在夏梦桥身上,更后悔没头没脑跑出来。若是冲撞了皇室,该当死罪呀。
幸而寒风中飘来一阵梅香,这是梅林中,鲜有品种的梅花香气。裴云惜依稀记得梅林回小院的路,因此嗅着梅香一路走去。他一路走去,饱览园林景观的错落精致,不得不赞叹万梅园可与江南的名园们媲美。
梅林中空无一人,裴云惜踏着雨花石铺就的小路走着,忽听得林中有琴声回荡,他避开几株梅树,向琴声来处探望——
一人白衣胜雪,独坐梅树下,弹着古琴。
“薄肃……”裴云惜低喃着,不禁望向那人修长的指节,行云流水般拨动着琴弦,技法无可挑剔,而有幸被他拨弄的琴,是寄情……
这是他制的琴,是他取的名。
裴云惜又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许欣慰与安心,原以为寄情被那人弃了,成了零落孤单的可怜物件。而造就它的自己,即便留下了它,也好比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
琴音忽的断了,裴云惜回神,却见薄肃冷冷地盯着他,寸步不移。
裴云惜骇然,正欲逃走,只见薄肃率先他一步站起身,抱起琴,默默地转身走了。
他走得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完全不想看见自己,裴云惜倏地捏紧梅枝,心下涩然,后知后觉间,才惊觉自己差点捏断皇后娘娘的宝贝,吓得连忙松手,脸色泛青。
回到小院,霍龄亦是回来了,桌上备好了酒菜,夏梦桥见裴云惜平安归来,也不敢再说一句重话刺激他,忙拉他坐下吃饭。晚上,夏梦桥被霍龄拐进屋中,裴云惜也不好打扰,半夜只听得隔壁隐约传来忽高忽低的淫言浪语,臊得他半宿没睡好。翌日清晨自然是精神不佳,萎靡不振。屋外下起了小雪,霍龄说皇后娘娘邀他们一起去万梅园旁的镜湖赏雪。裴云惜以气色不佳推辞了随行,想起来京还未见过裴明惜,便想写封信阐明一下情况。
夏梦桥与霍龄走后,不多久,门外便传来了婢女的声音:“请问,裴公子在吗?”
裴云惜搁下毛笔,走过去开门,“我在。”
然而门外不止站着婢女,还有一人,薄肃。
“薄公子……”裴云惜失神地看着他。
门外雪花纷飞,薄肃很是拘谨地站在那儿,紧紧地盯着他看,“有空吗?”
裴云惜只得点头,让开身子,“薄公子请进吧。”
薄肃也是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婢女作福告退。
不知他为何前来,裴云惜只能仓皇道:“霍龄与梦桥随皇后娘娘去了镜湖赏雪,薄公子不去吗?”
“我无意于赏雪。”薄肃道。
没错,便是这种漠不关心的口吻,裴云惜知晓他不热衷于人多的场面,“原来如此,在下精神不佳,恐冒犯娘娘,遂亦留下。正好想起家兄在京,想写封信报个平安。”
事无巨细地汇报,薄肃却无动于衷,眼中毫无波动,裴云惜心中一哂,“薄公子想来还不知家兄在京已月余了吧?”
薄肃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深邃的打量,裴云惜不自在地低下头,有些慌乱道:“戴、戴大人和他的胞弟们,回京后还好吧?”
“嗯……”薄肃不置可否地应道,“还不错,多谢关心。”
裴云惜一想起自家大哥那遥遥无期的爱恋,心中便惴惴不安,“那戴大人,还回临安吗?”
薄肃道:“或许回,或许不回了。”
不回了……?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着重音似乎完全在后面。裴云惜心中一惊,怆然想到,或许一纸书信,抵得了什么呢?
“若他们不回,柳居怎么办?”
“寻到好时机,自会卖了。”薄肃不咸不淡道,“此事我并不知情。”
“是吗……”裴云惜苦笑,默然地垂首。
而薄肃亦是不知何为,无意接话,两人顿时相顾无言,都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氛围降至冰点,尴尬之极。裴云惜没了谈天的兴致,何况还是与薄肃谈天。
“你会,常住京城吗?”薄肃忽然问道。
裴云惜道:“常住?”
“你的好友夏公子,随着夫婿搬来京城,我想或许你会长留京城。”
“薄公子真是,玩笑了。京城固然繁华热闹,趣物极多,但临安亦是喧嚣俗世,又有何异?”
言下之意,自然是无异,那么住哪儿不是住呢,何必硬生生赖在这个陌生的异乡呢?
许是裴云惜讥诮的神情流露过多,薄肃猛然惊醒,蓦地站起了身,“我……我先告辞了。”
“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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