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的不是它的存在,而是不得不接受它。
一直以来,他可以说服自己去战斗,心却始终是自由的,可现在他发现,原来心中,驻着这样一个叫他绝望的修罗。连最后的净地也不再纯粹。
“……抱歉。”他说。
“江、雪、左、文、字!”白衣的太刀一字一顿用力地想将字眼都碾碎地叫他的名字。
所以,不要再来理会我了吧。不要再注视着我,不要再与我说话,不要再对我心存着善意,也不要再试图教会我习惯这个世界。
很久之后,江雪轻轻地说道:“请原谅……请你……原谅……”
“不。”对方果然是冷酷而决断地拒绝了啊。
愤怒到极致的时候,反倒是干脆利落收刀回鞘,鹤丸转身进屋,门被狠狠拉上的震动打击在他心脏之中,江雪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屋子,低头看看怀中所捧的羽织,停顿了一下,将衣物折好,蹲下来放置在纤尘不染的走廊上。
他又呆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江雪没有回头,也不知道那道门中有一道身影,正静静站在门前,透过那隔绝了两个世界的薄薄拉门,注视着自己无法亲眼看见的那个灵魂。
鹤丸面无表情握着刀。
如果……再面对着他的话,真的会做出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事吧。
*
自己,好像又困扰到了别人。
沿着田垄慢慢往前走的时候,看到一株向日葵,大约是多日之前的温暖与晴朗给了它错误的信号,它竟破了土长出了苗,然后被封冻在还是稚嫩的幼枝时。
江雪停驻了很长时间,不知拿它怎么办好,最后也只能轻轻摸了摸它柔软的茎条,起身离开。
又是个夜深人静,主将眼见着鹤丸的名字又被自己添到出阵列表里,简直头都大了。连续这么多日出门都带鹤丸玩,中间毫无休息调整的时间,完全不符合她的习惯,但她又一点办法都没有——鹤丸亲自找上来,要求出战,她能有什么办法。
可那是战斗啊!需要拼死努力的战斗啊!又不像她一样只要过个场,是需要实刀实剑比拼的战斗啊!主将好几次想把名字划掉,想到鹤丸的强势请战,又觉得为难至极。
终于没忍住,趁夜偷偷跑去寻人。
“停!青江你别跟我说话!我有事出去下你在这等我!”
甩脱近侍,主将溜进鹤丸院子,一看已经没灯了不由吓一跳,睡这么早?直接跳上走廊,伸手就拉门,咦竟然没锁?小心翼翼挪开条缝,把脑袋探进去张望,然后吓了个半死。
“啊啊啊鹤丸你有病!不点灯坐着发什么呆!!”
灯笼都差点被她打翻,怒气冲冲进屋,安静坐在门边的太刀把灯盏递给他,依旧是那种笑眯眯的神情,主将有一瞬觉得方才所见的困扰跟茫然是幻觉。
“怎么了嘛……”她担忧道,“最近,有发生什么吗?没法解决?”
“并没有!”金色的眼瞳也跳跃着笑,温暖的一塌糊涂。
可主将不是会被表象蒙蔽的人,十分坚持:“有!一定就有!你要不要主动交代——等我自己弄明白你就死定了!”
“真没有。”
“那你说——最近都不喜欢吓人了是怎么回事!”主将的表情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了,“而且你还天天请战!我都不知道你那么喜欢战斗了!”
“这个嘛……很难说啊。”
主将想太多:“是不是因为镰仓图……北条贞时……”她都难以说出口,“不惜掘开坟墓也要得到你……那一段历史……你觉得……?”
鹤丸惊讶地看着她,似乎在奇怪她怎么想到这里,主将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气一下子虚下去:“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主将抿着唇。鹤丸应该是那种从来没有叫她操心过心理因素的刀,一直那么活泼开朗的模样,可她心中是很清楚的,曾经身为刀剑受过的苦痛之重,鹤丸也是排位最靠前的那几位之一。
那等颠沛流离的苦楚,连想想都会难受吧。
“那是为什么!”她想不通了。
“我很好。”鹤丸强调。
“不行,今天一定要说个原因!”主将开始胡搅蛮缠。
“好吧,”沉默很久之后,他开口,“因为啊,”鹤一般姿容的太刀忽然笑起来,似乎是觉着有趣,越笑越开心,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啊,有非做不可的事呢。”
这样说出来,他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僵硬挺直的肩膀也松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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