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忒休斯也叮嘱过纽特,如果孩子真的情绪失控,那就不要被慈悲蒙蔽了眼睛,先捆了送回戈德斯坦恩那里再说。
现在纽特倒希望孩子能情绪失控一些,至少压抑的情感爆发出来了,最终的崩溃也不会太严重。否则就会像火山喷发一样,一旦炸裂,便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纵然克雷登斯已无法用默然者毁灭他人,但他会用绝望毁灭掉自己。
可偏偏克雷登斯就是强忍着。
纽特几次试图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真不懂该怎么说出来,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戈德斯坦恩姐妹身上。
这一切都被克雷登斯尽收眼底。
他也试着去想一些坏的结果,以至于到他们快下船,而纽特再一次试图开启话题却不得其法时,克雷登斯喃喃地道——“斯卡曼德先生……我知道格雷夫斯先生出事了,我只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
克雷登斯并不期望纽特作答,所以直到真正下船,他都没有重提。而当他看到帕西瓦尔果真没有来接他,只有情绪复杂的戈德斯坦恩姐妹等在码头时,他知道猜中了。
他太清楚强行堆起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也太明白当一个人悲伤却又极力隐藏会有什么表现。那些颤抖的手和断断续续的话,那些不自觉地拨弄头发和衣摆的小动作,那些尴尬莫名又突如其来的冷场——所有的迹象都在证明坏事已经发生。
克雷登斯唯一能祈祷的,就是一切还有一线回旋的余地。
这样的结果让他没有办法再耽搁一餐饭的时间,他不停地对三人说着谢谢,却执意要先回老宅。
向来多话的奎妮听到这样的诉求时也沉默了,她甚至把脸别过去,不让孩子看到她再次红起的眼睛。
最终还是蒂娜和纽特把克雷登斯送回去,已经被小精灵修复的隐藏咒屏障让他们只能把孩子送到老宅的附近,克雷登斯则拒绝他俩陪他一起进去。
孩子想要自己亲眼看看,除此之外,他不需要任何有可能迷惑他主观判断的规劝。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将开启他主动面对和承担一切的帷幕。
当孩子伛偻着身体仓皇又僵硬地朝老宅的方向走去,并消失在隐藏咒背后时,纽特轻轻地搂住了蒂娜。
“事情会好起来吗?”蒂娜的胳膊动了动,默默地注视着克雷登斯离去的背影。
“会。”纽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握紧了女孩的肩膀。
但,那实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如果说那一天改变了克雷登斯的人生轨迹也不为过,他头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绝望,真的有把人撕得粉碎的力量。悲伤和痛苦只是它的一个面,但还有更多的、更复杂的东西,让克雷登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到达老宅的时候是中午刚过一点,现在则是午夜时分。
在那么多个小时里,他就这样定定地在客厅里坐着。他一遍一遍地回忆着赛比从老宅跑出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热情引领他往宅子里走去的一幕。
他进到宅子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所有的建筑都没有损坏的迹象。小精灵的修缮事无巨细,甚至连每一样饰品都修复如初,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
可这样的归位,却蓦地让人产生一种莫可名状的悲戚感。
他没有见到帕西瓦尔,于是本能地朝赛比发问。印象中他问了三次赛比才作出回应——不是告诉他老爷到底在哪,而是小精灵突然的哭泣。
它不停地把脑袋撞向桌子的边角,以至于克雷登斯担心它会在自己面前散架。不安的感觉在孩子心头愈加膨胀,最终他把赛比提了起来,第四遍问出了问题。
而赛比说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克雷登斯愣了一会,又再问了第五遍。他确信自己是听岔了,一定是旅途过于疲劳让他产生了错觉。
所以赛比又说了一遍,再说了一遍。断断续续地说,一字一顿地说,咬牙切齿地说,歇斯底里地说。
在克雷登斯确定再听不到其他答案时,他放开了赛比。他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松手的,小精灵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仿佛一记重锤击穿了克雷登斯的心脏。
所以之后的几个小时克雷登斯都在想,他大概又是做梦了吧。
他可能还没有从断崖岛醒过来,他还躺在那一块血色的大石头上,他的周围还有咒术的屏障包裹着,他在分离体内的默然者,这一切都是默然者试图继续蚕食他而捏造出的幻象。
他觉得自己没有醒,因为清醒的世界不可能是这样。
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把担心帕西瓦尔的安危变成了肯定帕西瓦尔已受伤,于是在脑海中排演出了好多种对方身负重伤的情况。
可能昏迷不醒,可能缺胳膊少腿,可能周身绑着绷带,可能浑身都是灼伤的痕迹,通体疮疤,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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