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吏大人,你的下属一共还有多少人?”
颜凉没想到沉思的原夕争会突然开口相问,一时还没从他那乱七八糟肮脏幻想当中脱出来,直到原夕争冷声再问了一遍,他才连忙整肃好自己的脑子,道:“回,回驸马,二万人。”
原夕争道:“你回去,让这两万人护送荆州老百姓,跟他们一起撤了吧!”
“啊!”颜凉抬头,惊得目瞪口呆,他吃吃地道:“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未战先逃。”
虽然荆州府必失,但是如果原夕争未战脱逃,攸关士气与国威,那是死罪,即便他是驸马,昌帝也饶不了他。颜凉深通这一点,所以每每都是派出自己的士兵胡乱交待几仗,然后逃之夭夭,等风平浪静回来,再弄两个替死鬼,当年的汤刺虎便是被他这么陷害的。南朝又如何不知道颜凉这些小花样,但是难得这小人肯当荆州刺吏,也还当得将就,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不还有七百亲军与……你这先锋么?”
这一下颜凉扑通一声,这次当真软瘫到了地上,汤刺虎刚好踏上城楼,鄙视地笑了笑,提起颜凉的衣领拖着他去处理后事去了。
原夕争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起安营扎塞的北齐大军,轻轻又叹息了一声,下了城楼,进了荆州刺吏府。刺吏府的军政厅里已经架好了沙盘,但是一看就知道不知是什么时候弄的,几只小旗帜乱七八糟地丢在沙盘. 原夕争伸手将它们一枝一枝插回原处。
等颜凉与原夕争安排妥当回来,夜已经深了,原夕争见颜凉一脸悲苦,不禁微微一笑。
“大人,您将所有的士兵都遣了回去,这仗打算怎么打?”汤刺虎开口问道,其实他对原夕争这种做法也不是很了解,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人必定心中有主意,但是剩下七百人,还被三十万大军重重包围,即便他是汤刺虎,也不免心中发怵。
“怕了?”原夕争看着沙盘微笑问。
“笑话,这世上能让我汤刺虎怕的人还没生出来,不要说是李缵,北齐的皇帝老二来,我也是不怕的。”汤刺虎挺胸豪迈地道。
“好!”原夕争取过油灯,道:“你可知道能让北齐军无功而返的法子有几条?”
汤刺虎皱眉道:“能让北齐军无功而返,只有一条,我们能烧了这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古来粮草都是兵家要害,如果我们能将他们的粮草烧掉,这么一个严冬的原节,他们必定不能筹备来新的粮草,只能北撤。”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有法子能让这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付之一炬。” 汤刺虎略带疑惑地看了原夕争一眼,道:“大人,许昌到襄阳有不少条道,七百人要堵截这么一批粮草本不可能,若有七万人马倒或者有几分可信。”
原夕争拿起尺杆轻敲了一只小旗帜道:“这批粮草不会从其它地方过来,只有可能从信阳饶道到襄阳。”
汤刺虎深表疑惑,但原夕争是此次大战的首领,他不便反驳。
颜凉笑道:“对,对,驸马圣明,从许昌到襄阳,只有绕道信阳才能一马平川,地势好走啊!”
汤刺虎的独眼朝着他翻了一下眼白,这么一个只懂拍马屁,贪财贪生的小人还能当一个刺吏,恐怕才是南朝的气数要尽。
哪知原夕争赞许地看了颜凉一眼,微笑道:“正是如此。”
原夕争一言,汤刺虎气结,颜凉更为得意,道:“要知道北方已经是大雪纷飞,这冰天雪地里粮官们拖着马车走这么多路多么不易,岂能不挑条好道走?”
原夕争只是微微一笑,汤刺虎不去理会这得意忘形的小人,道:“可是我们要想去信阳烧这粮草也需得过了这三十万大军这一关啊。”
原夕争拿起油灯将它插入荆州,道:“你有没有听过灯下影。”
汤刺虎细瞧那盏油灯,只见它的灯光洒满了整个沙盘,但它的灯下却是浓墨一片,汤刺虎心中一动,似想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够通透。
原夕争转头对颜凉道:“刺吏大人,你与北齐军交战多年,手上应该有不少北齐军服吧!”
颜凉也是透着疑惑称是,原夕争笑了笑,道:“七百套凑不凑得出来?”
汤刺虎一拍大腿,大声道:“大人你想让我们混入北齐大军,便如当年我们混入东方庄一般。”
颜凉恍然大悟,连声道:“驸马爷天纵英才,妙计真是妙计啊。”
汤刺虎不去理这马屁精,那对短眉微皱,道:“可是我们如何混进去呢,现在我们只要一出城门便会被北齐军发现。”
原夕争微笑着拿尺杆轻敲了一下油灯,道:“就在北齐军涌入荆州的那一瞬间。”
汤刺虎半天才道:“妙……计。”
安营扎塞的北齐军番号统一,每支队伍里面都是熟脸,自然难以混入,可是他们一旦进城,这些番号便会被打乱,到时混水摸鱼,七百人混入三十万大军,便如一滴水混入一条江河,连点沫子都泛不起来。
原夕争挥了挥手,道:“你们俩都下去吧!”
颜凉自然是连声称是,汤刺虎却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站于沙盘前的原夕争,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腰间,那里有楚因赐给他对于原夕争的一件暗器。只要他的手轻轻这么一按,便会有上万牛毛般的淬着剧毒的针飞出,不要说一个原夕争,即便是二个原夕争也难逃活命。
楚因给的密旨是,若是原夕争安心对敌,他便须以性命来护原夕争周全,可若是原夕争投敌,他便要立刻将原夕争杀之。汤刺虎至今还记得楚因轻拍着他的肩,道:“子卿什么都好,但却走了一条弯路,李缵先不说是敌国的皇子,对我故土一直是虎视眈眈,单论这男人之间不伦的感情,如何能立于世?我不忍他以后无路可走,若是子卿下了决心要投李缵,你替我结束这一切,绝不能让他活着跟李缵在一起。”
汤刺虎如今的肩头仿佛还有楚因那轻轻的一拍,那一拍沉得让汤刺虎几乎有一点承受不起。楚因对他汤刺虎来说有知遇之恩,汤刺虎毕竟曾是一个南朝将领,心中自然满怀建功立业的雄心,沦落成盗匪实属无奈之举。归降楚因之后,他不但去了匪名,而且还一路提升为虎贲将军,掌管着楚因所有的武力,这种恩遇对汤刺虎来说不亚于是再造之恩,让他对楚因死心塌地,将楚因的腾飞看成是自己的成功。
而正因为如此,他深明这种再造之恩之重,原夕争对楚因又何尝不是再造之恩呢?尽管楚因的面部只是略微带着一些忧愁,但是汤刺虎分明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种更为激烈的情绪,那情绪激烈到以楚因这么一个不显形于色的人都难以克制。
汤刺虎无法弄明白那种情绪是什么,直到他看见原夕争从沙盘中抽出襄阳那枝旗帜的时候,短短的一瞬间的痛苦与无奈的叹息。汤刺虎似乎隐约间有一些明白,那种情绪像是一种深深的嫉恨,充满了得不到便毁去的暴烈之意。汤刺虎忽然觉得头痛无比,再也没有比牵连进这种无头官司更令人无奈的了。
这对于荆州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整个码头不停地在上人撤离。
汤刺虎的七百人已经替换下了荆州刺吏府的人,汤刺虎本人巡视着城楼,颜凉则无奈地督促着难民与刺吏府原有的军士们离岸登船。天色大亮了,所有的船只才离开码头,汉水江上满是鼓足了的风帆,远远地看去密麻的都有一点儿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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