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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较之叶修，是一个更不擅长表达情绪的人。平常是一副黑脸，高兴时是一副稍微有点不一样的黑脸。从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有时候看得韩妈妈都想把儿子塞回肚子了再重新生一遍。实际上，韩文清这种不伦不类的陪伴，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样告白。

因为他和叶修之间，隔着的从来不只是Q市到H市的距离。

甚至这种距离，有时候会让一往无前的韩文清都想着，不如就这样一辈子都喜欢着叶修就好了。与其说出来让叶修觉得困扰，不如自己一个人纠结。

刚开始，韩文清知道那些对叶修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的人，都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的时候，韩文清是愤怒的。因为韩文清了解叶修的性格和处事。他明白那些感情对于叶修，绝对不会是甜蜜。但转念一想，韩文清又觉得自己哪里来的立场去怪任何人，因为他也是食物链中，对叶修虎视眈眈着的猎食者。

在追逐叶修的食物链中，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叶修推开旁人一分，自己就会陷入痛苦的深渊一分。叶修念念不忘着自己从别人身上得到的爱意，还耿耿于怀着自己给予对方的痛苦。这怪力的漩涡，将叶修变得都不像叶修了。

孙翔像是初中时懵懂的好感；黄少天像是青春期欢快直白的爱意；周泽楷则是像大学毕业各奔前途的青年爱情；王杰希却像是和平谈判分道扬镳的离心爱侣；喻文州是叶修爱情中亦师亦友的追求者，以追求者的身份教会叶修把心放开。

这些原本是让一个普通人花上数十年经历的情感，全都在这一年中，让叶修体会了个遍。

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除了叶修谁又能懂。

吻着吻着，韩文清忽然感觉到叶修的脸上有一些湿意。

韩文清猛地抬起头，还未看清身下的叶修是什么表情，就被叶修的手遮住了眼睛。叶修半撑着身子，从床上仰起头来，认真虔诚地吻着韩文清。他没想哭的，只是眼泪却流了出来。

叶修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没出息，然后是愈发带着一股狠意地咬上韩文清的唇。韩文清温和地回应着。两个人的舌尖交缠，相互温存就像盘旋在一起过冬的蛇。

韩文清动作轻柔地抱着叶修，一只手托着叶修的背，让叶修能够不费力地仰起头亲吻着自己，另一只手撑在床铺上，避免自己压到叶修。这般下意识的维护，让叶修感觉到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紧。

在这一秒，叶修才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辛苦。

这一年的时间，叶修好像把过去十年的荣耀经历又在感情中走了一遍。

一开始是锐利地防备着所有人，因为叶修实在不懂得要如何应对别人的爱意，生怕自己在一不经意间就莽撞地做出了关乎两个人一生及两个家庭的决定；随后是深思熟虑，反复地纠结和思考，他开始懂得接受别人的爱意，开始因为被追逐而甜蜜，却又因为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回应而难过。叶修尝试着不去依赖任何一份情深意重的感情，不愿意先爱上一个人，再借着我已经有了爱人去拒绝其他人，于是他辛苦；后来便是逞强，他拿枪对着自己的心脏，强迫理智将身上所有的爱意都抽出来。他用自己作为人质威胁自己，或是快刀斩乱麻，或是将所有的思考都摊牌让对方选择，痛苦却也坚定地让自己做着恶人；最后的叶修，他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韩文清分享自己的感情，让韩文清看到自己笑着的眼睛。他想和韩文清一起，牵着手让这份感情成长，再经历风雨。

那些曾经腐蚀了自己的泪水，那些曾经快要淹没了自己的愧疚，还有那些快要把叶修压得喘不过气的爱意，都随着叶修心境的变化，变成了台风天，夹杂着狂暴的雨势狂狷地将叶修的记忆掀翻倾倒成一片狼藉。

现在的叶修回头，看到的是像案发现场一样的记忆。从前的叶修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或是内疚或是哭泣。两个叶修都从不曾打算修整这像灾难般的记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记忆不会一直都是这样。他和他的食物链，正在一边被摧毁、一边在新生。

韩文清搂着叶修，他盘着腿坐在床上。叶修就靠在他的怀里。

叶修伸出手摸着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唇瓣，嘶嘶地抽痛着，还一边焉坏焉坏地掰着韩文清的手掌，用指尖在韩文清的掌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写着我喜欢你。然后他又带着满满是揶揄味道的萌贱萌贱的笑容观赏着韩文清因为害羞而越来越黑的脸。

这份温存越是来之不易，就越让人觉得珍惜。

也不是说觉得这份感情来得迟，叶修从不后悔那段关于爱情的纠结、他得到了那么多值得付出一生去回报的爱意，如果还说任何关于后悔，关于抱怨的话，连他都容不下自己。

叶修倚在韩文清的怀里。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偏过头看着韩文清有些羞窘的脸，咯咯咯地偷笑就像一只快活的小狐狸。

恍然间好像回到最初的见面。最后，当年联盟在野的四大高手还是去了网吧，一排过去四台机子，三台都是没有身份证的黑户。吴雪峰笑眯眯地被苏沐秋安利着进入职业联盟。叶修则是趁韩文清不在，企图把韩文清身上的装备换成裸奔的。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韩文清从尽头的那边走回来，手里拿着一瓶葡萄C砸到了叶修的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从那一年的饮料瓶子上传到了现在的叶修身上。

韩文清从网吧柜台那边走过来。十七岁的韩文清板着一张脸，手里拿着四瓶饮料，表情虽然少，但面对叶修的时候总能最快速地摆出死鱼眼和钱包脸。那一年十六岁的叶修蹲在凳子上，像一个扎手的小刺猬而且还专门扎韩文清的手。

虽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也并非青梅竹马这样俗套的剧情。只是最初那一分扎根在潮湿的心脏生长出来的青苔，历尽了许多年的滋养和浸润，迟钝却也迅猛地猖獗生长。如今青苔开出了白色的小花，叶修指着韩文清说，我爱他。

叶修其实有时候挺慢热的，小学的时候五十米能跑十五秒，中学时一套数学试题能做一天，长大了玩一个游戏还玩了十多年。

所以他不知情所起何处。

在还不懂爱情是什么的时候，就爱上了。

59

腻歪了一阵子之后，韩文清自觉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回霸图俱乐部休息。叶修直接往床上一倒，卷了被子把自己裹成老北京叶修卷，闭上眼睛就要睡。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叶修背对着门，眼睛也不睁地说，「韩文清同志记得锁上门啊。」

韩文清正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床头的小桌子上，看着叶修睡得像条虫子一样，忍住了把人抖直的冲动，放下水之后走出了房间，咔哒一声反锁上之后再关上了门。

门锁响起的声音清脆。

原本在床上裹成卷的叶修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爬起来去酒店的安全柜翻出抑制剂给自己推了进去，再拿了信息素喷雾将房间里面残留的青叶气息消除干净。将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叶修坐到床上，端起韩文清放在床头的那一杯温水喝掉，才裹着被子安心地闭上眼睛。

其实就算韩文清方才不走，叶修也不会把人留下。

不是因为家里面的老头子观念顽固，没结婚就不能上床的怪理由，情到深处水到渠成叶修也不是不愿意。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且不说叶修现在是苦苦压抑着发情期，一旦进入了发情期，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Omega的发情期短则三天长则一周，韩文清现在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陪着伴侣Omega度过发情期的Alpha，多多少少都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将自身紊乱的信息素调整过来。而谁知道这不稳定的信息素到底会不会影响比赛，职业联赛往往取胜就在一瞬间。

韩文清等了这一次胜利已经七年，叶修怎么能让他输。

再有就是，叶修还有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