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那便不要再离开了。”
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饮鸩-止渴
暗夜里,林风簌簌作响。星空中几点寒芒和半弯的弦月,向下界散发着幽冷的光。树木的影子垂在了地上,遒劲的枝条像是个张牙舞爪的鬼怪,伴着几声夜枭的鸣泣,这个夜,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洛阳郊野天策营地,帅帐里面依旧是点着灯火。曹雪阳趴伏在桌上一会儿,又起身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拾起毛笔在图上抹抹画画。
帐子外弯刀的光芒,一掠而过。黑色的人影倒映着,手中的笔激射出去,双手拍案一个利索的翻身,挑起了边上的红缨枪,便朝着方才有动静的掠去。周边一个人都没有,曹雪阳屏住了呼吸,细细的听着风声,草木窸窣声。
有一股子血腥味在空气里面蔓延,脚踩在地上,一阵下陷,低头瞧了一眼,眸子里面掠过了一丝谨慎的光芒。前头是幽深的灌木丛,倒提着枪,屏住呼吸,一步又一步地缓慢移动。寒光照眼,那忽然出现的弯刀势头有些后劲不足,噌地一声,被红缨枪一抵,飞落在了地上。用红缨枪拨开了草丛,里面瘫软着一个蓝衣女子,眸色如琥珀,面上满是污痕。
“你是谁?”
“我叫苏曼,是楼兰人。”重重的喘息声,蓝衣女子的说话声有些急促和不稳。她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曹雪阳,许是她狼狈的样貌触动了曹雪阳的心思,让她朝着她伸出了手。
那一年,曹雪阳二十有三,已被封为宣威将军。
她在洛阳救了一个十九岁的楼兰女子,她说她叫苏曼。
大唐天宝十四年,腊月,安禄山陷东都。
四下一片兵荒马乱,这片江湖沉寂了太久,安乐中来的这当头一棒,让统治者彻底的惊醒,而惶惶的百姓在乱军兵马的践踏中无处可逃。被战火催烧的洛阳城,地面上一片焦土,寸草不生。残破的旗帜还有半断的箭矢插在了地上,阴郁的云层堆积着,哀唱着这盛世后的黄昏。
天策府,暗哨站在塔顶观望,狼烟烽火,炮声轰隆。
“雪阳,圣上有令,带兵援助潼关。”天策府大殿前,石狮子依旧是威严的蹲在那里。朱剑秋站立着,剑眉紧紧蹙起,这偌大的天策府,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来死守。
“可是天策府……”咬了咬牙,曹雪阳的面上满是忧色,下意识的用手拂过腰上系着的破旧铃铛,定了定神。“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不想离开天策府。”
“君命不可违!雪阳不要任性,带上我东都好儿郎,即刻就走!”朱剑秋的声音忽地严厉起来。
“是!”应了一声,曹雪阳猛地沉下身,跪在地上,朝着天策府大殿方向朝拜。幽幽的沉重的叹息,死死地压在心头。忍着眸中的热泪,猛地一转身,便一声哨响,策马朝着天策军大营跑去。集结兵力,发向潼关。
枫华谷里,红叶湖的水从穿过枯黄的林间,绕着这周边的村落。那昔日宁静祥和的平顶村里,已经狼牙兵放起了一把火,无情的屠戮着村民们,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天策的铁骑到达那村落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副惨象,狼牙残留的士兵已经清退,只是那破败与荒凉之象,久久的绕在人们心中不散去。
“曹将军,此地距离潼关还有一天的脚程。”前锋兵回报。
“好,就在这儿休息一夜吧,警惕一些,省得狼牙军夜袭。”揉了揉眉心,曹雪阳苦笑一声。冬夜寒凉,走在了村口看着那点点寒星,月亮清冷的光辉落在她的身上,将影子拉的老长。夜风带着劲力,刮到脸上有些生疼。曹雪阳的身上披着一件有些老旧的披风,手轻轻地拂过那一层依旧柔软舒适的狐毛,却是一声长叹。近十年时间,这天下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那枝叶发出来的声响。曹雪阳仰起头,眯着眼瞧着冷月清辉,陈旧的记忆和现实重叠,似乎有那么一个人手中捧着狐裘,淡声道着夜凉。寒光一闪,交错在眼前的是两弯冷月之芒,向后翻身急退了一步,腰间悬挂的铃铛,叮铃一声作响,坠落在地上。
月光下站着一个蒙面女子,头发微微蜷曲着一半垂下身后,一半遮在眼前。她穿着一身蓝白二色衣袍,胸前的蓝色上面隐隐绣着银色的暗纹,金色的腰带下垂,手臂上缠着银链随着她挥转着手中刀而发出响声。
两个人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动作。林子中又传来了一阵声响,飞叶如刀刃疾驰而来,在这里隐匿着第三个人。蒙面女子先行动了一动,她的身形如鬼魅一般,弯刀擦过了曹雪阳耳际,削落了一丝鬓发,而那片叶子被削成几片坠落在地上。
稳站着不动如山,曹雪阳的神情有些颓然和僵硬,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拂到了那女子蒙面的布巾,又像是触电一般的缩回了手。低声的呢喃,像是只说给自己和耳边的人听。“苏曼……莎。”那女子琥珀色的眸子里流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深深地望了曹雪阳一眼,一个纵身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落在地上的铃铛沾满了尘泥,曹雪阳弯腰捡起,紧紧地攥在掌中心。这里面封存的是她不想触及的过往,却又无意流露出来的柔软,明知道前头是万丈深渊,却又束缚不住自己的脚步,直到万劫不复。
“楼兰人?”曹雪阳的枪没有收回,还是抵着那个面色柔弱的女子,眉心蹙起,“那你怎么会流落到中原来,还闯入了我天策府的营地。”
“我幼时楼兰国破,流亡到龟兹,后来又在人贩子手中辗转,洛阳城,一个富商买下我,我逃了出来。”苍白而凄美的笑容在那张毫无血色犹带着几分稚嫩的面色上绽开,琥珀色的眸子里流出的满是绝望和哀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那你的功夫?”望着那个自称苏曼的楼兰人,曹雪阳的心里还是带着几分警惕。
“如果没有护身的本领,我哪能活到现在。”苏曼只是低低一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枪尖划破了她的脖颈,显现出了几丝血痕。这时候红缨枪被收回,一只素白的手朝着她伸来,握上去掌中有着粗糙的茧子。抬起头,月光下的曹雪阳眸子里萦着一丝暖意,人家说,最好看的是天上璀璨的星光,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世上任何光芒,都抵不上面前这个女子眸里面的光芒。几种情绪交杂,苏曼忽地潸然泪下。
而曹雪阳,只是将她拉起来,笑着对她说:“从此以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再也不用受流浪奔波之苦。”
在天策府里定居下来,向来是曹雪阳走到哪儿,苏曼就是跟在哪儿。演武场里,天策士兵毫不懈怠的操练着,苏曼有时候是静静地看着曹雪阳,有时候也跟着那些士兵一起锻炼体能。苏曼的话其实是很少,在洛阳郊野的那一夜,几乎是她开口说的最多的一次,平日里都是沉默寡言苍白着一张脸的状态。
苏曼的身上有很多鞭伤,是曹雪阳在无意之中看见的。那一日苏曼挽起了袖子,被眼尖的曹雪阳看到了一丝疤痕,强硬的让她把整个袖子都捋起来,越看越是心惊。苏曼没有开口说过,看这阵势,也没有上过药,任由它溃烂或是好转。
“为什么不跟我说?”曹雪阳有些气闷的问道,“你觉得我不会替你寻来最好的军医吗?还是你不肯信我?难怪这几天你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也是摇摇欲坠。”
死死地咬着下唇,眸子里面波光潋滟。“我怕,我一旦恢复健康的状态,你就会不要我了。”
“说什么傻话。我曹雪阳对天发誓,绝对不会驱逐你离开。”曹雪阳有些心疼地望着她,赌誓道,末了又问了一句,“你身上还有什么伤痕?别想着欺瞒我。我这里有伤药,你把衣物褪下,我先帮你上药,明日就请军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要。”苏曼猛地退后了一步,抵着身后榻,死死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惊惶地说道。
“你不要怕。”曹雪阳举起的手落了下去,慢慢地靠近苏曼,低声软语哄道,等着她眸子里面的神采回复过来,“我不是那些坏人,我会保护你的。”
当初的赌咒犹在耳畔回绕,夜里的风冷冷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将神思从过往的回忆里面抽回。村落周边又恢复了那一片静谧,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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