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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鸩止渴（2）

狼牙军驻地，灯火通明的营帐里，一个身着蓝衣的西域男子，面色冷肃地环胸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所向的，是坐在一边，把玩着一个破旧铃铛的女子。女子那漫不经心的神情，让他的面上有些薄怒，低低地呵斥一声，道：

“苏曼莎，为什么阻止我下手？”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苏曼莎冷眼睨着男子，冷哼一声。

“此事要是被安大人知道了，那就……”男子面上微微有些波动和懊恼，和苏曼莎同样的眸色里，原本的冷酷无情微微地软化，“我这是关心你。”

“令狐伤，你还资格关心我？在你把我送到安禄山那里之后。”苏曼莎的声音一下子尖刻起来，面上掀了几丝讽笑，或许曾经还会有些哀怨和不甘，只是在这十年里，已经被尽数磨灭，这个男人，救了自己，给自己一缕希望，最后却又把自己推入了另外一个万丈深渊。如果，不是遇上了那个人，如果不是那一丝温暖让她停驻，也许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苏曼莎这个名字存在了。“我现在是狼牙军的摘星长老，跟你，是一个地位，你没资格插手我的任务。”

“天策府和狼牙军永远是对立面，曹雪阳太危险，她必须死！”令狐伤眼眸中滑过了一丝寒光，一拂衣袖，便离开了这个帐子，剩下苏曼莎一人仰着头，靠着身后的木榻。

红衣银甲，发髻高梳，银枪烈马，声威动于北邙。因为能力太甚，而为狼牙军所嫉恨，曹雪阳那飒爽的身姿，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就像是那年，她一人独闯石驼帮马贼营寨，游龙步法，银枪舞动，如鬼神不测之妙。

似乎是过了许多年了吧。在那驼铃声声作响的龙门荒漠，四处是沙蝎和潜伏着的毒蛇。烈日炎炎所带来的干渴，让人两眼发昏。苏曼莎坐在马背上，双手环着曹雪阳的腰，头也有些无力地低垂着。曹雪阳要到龙门荒漠，本来是不肯让她一起来的，最后还是拗不过。

“苏曼，苏曼，前头就是龙门客栈了，可以歇歇脚。”曹雪阳的声音响起，在这种炎热天气，依旧是微凉的手，压到了手背上，引起了苏曼莎一个打颤。现在的她，是个柔弱的人呐。

客栈里，要了一间房，喝了一碗清水之后，神气也回来了，在房间内走动着，手腕上的铃铛一声声的脆响，想要问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保持沉默。

“你想问什么？”曹雪阳坐在桌旁，轻叩着桌面，沉声问道。

“来龙门，是要做什么？”

“剿灭石驼帮马贼。”

“你一个人，可以吗？”有些担忧地问道。

“可以的。”曹雪阳微仰着头答得自信。定定的望着苏曼，她闭眼，又缓缓地说道，“我幼时随父亲走镖到龙门，父亲为马贼所害，我那时候年幼，与马贼游斗最终不敌，想要拔剑自刎时候，天策府的旗帜出现了，那队铁骑，是我在绝望之时，天赐的福泽，是我灰暗的人生一抹光亮，我被李承恩将军救入了天策府，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

“那你来龙门是要报仇吗？”下意识的把手落到了曹雪阳的眼帘，她又问了一句。

“是，也不全是，我无法否认我的私心，但也不会因为私心而擅自行动。”曹雪阳接过了苏曼的手，叹了一声，她的眸中还存留着回忆旧事时候的阴霾。两个人互相依靠着，一时间寂静无语。

营地里面的马儿趴伏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还吐着白沫。若是一匹马如此，可算是劳累而病，可是每一匹战马都如此，那就是绝对不会是意外。曹雪阳铁青着脸，双拳紧攒起，军医只是摇摇头一叹。

“误饮毒水，无救。”

“那军营里士兵可安好？”曹雪阳问道。

“尚未见病症。”军医回声道。

“此地距离狼牙军驻地，还有十里。”眯着眼，天边的黄云和一轮薄日高高挂着，枫叶林里，只剩下劲峭的树枝，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半是腐朽的落叶。曹雪阳的目光望向那些战马，带着几分心痛与不舍，最后还是咬咬牙，下了一道命令，“弃马，持陌刀，三军疾行，援助潼关！”一道又一道的往下传，三军集合。对于天策府的骑兵来说，战马是他们最好的伙伴，可是如今的形势，只能放弃。

枫华谷战场，炮声轰隆作响，周边的悬崖峭壁陡立，只有一道开口，正是进往潼关。狼牙军和唐军在厮杀着，箭矢飞如流星，灰黑色的焦土上，半插着折断的旗帜，寒冬里在那空气中翻滚的尽是硝烟炮火带来的热气。刀光剑影，沙哑的厮杀声久久不断绝。地面上有唐军的尸体，还有狼牙军的尸体，这是用血肉堆砌起来的战场。

狼牙军主力全部进攻潼关，对于天策府支援之事，想来狼牙军也是清楚得很，不然也不会对水源下毒，以为援兵没有战马便无法赶过来，过于自信的他们小看了天策府的执行力。曹雪阳带着兵，从侧翼包抄过去，直接将狼牙军后续的兵力截断。在马下的天策兵，虽然不能发挥最大的优势，然而那一股子血性不会被消磨。

作为天策军主帅，曹雪阳并没有在后头躲着，而是身先士卒杀入了疆场之中。带着天字的战旗重新竖起，那原本无力地鼓声，也重新振奋起来，士气大涨。陌刀在手中被白日折射出了亮光，朔雪重甲上的银片也泛着刺目的光彩，发冠的系带断落，长发在风中凌乱，面上被点点血痕所污，眸光中迸射的尽是杀气。陌刀在她手中，配合着步伐，也被使的出神入化。唐军的士气鼓起来，那进攻的狼牙军自然是节节败退。

不远处高高的山崖上，站立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对我们来说，曹雪阳始终是个祸害，你什么时候下手。”男子沉声问道。

“我自有主意。”女子不悦的应了一声，目光凝望着那在战场中厮杀的身影，这一副兵荒马乱的图景，想来也是让她心底生恨。疾如光，迅如电，当年曹雪阳在马贼营地里拼杀时候，手中□□挥舞也是这般的光彩，自己坐在她的马背后边，被火红色的披风遮盖着，衣上不曾沾染一点血迹。

“你想要什么？”龙门客栈哨塔顶端，可以更好地观望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境。她们安静的靠在一起，撇过头看曹雪阳面上被落日余晖笼罩的脸，问道。

“没有劫难，没有战乱，我想看见这万里江山图景，一片盛世安稳之态。”曹雪阳面上闪现的是一层神秘的光彩，那个瞬间，竟觉得她如天上降下来的神祇一般，她又一字一顿地续道，“尽诛宵小天策义，□□独守大唐魂。”

“若是哪一天我们站到了对立面呢？”她问道。

“怎么这么说？”曹雪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讶异。

“毕竟我不是中原人啊。”凝着眉，情绪忽地有些低落。“你们中原不是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苏曼，我信你。”沉默了许久，曹雪阳忽然地展颜笑道。

可是雪阳啊，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你的信任呢。将神思从回忆中拔了出来，战场中，炮声依旧轰隆作响，而那先前在拼杀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潼关营帐，哥舒翰端坐在首位，低头看着行军图，面上满是苍老的疲态。听到了走动时候铠甲碰撞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来，眸子中迸射出来一道精光，当很快就黯淡下来。桌案上，军报堆叠了许多，他握着笔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