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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媛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长发散在肩头，半挡住她苍白的脸庞。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把书上清秀的小楷字体照得有些发亮。她眼神认真地扫过白纸黑字，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便抬起头。又听见这样的话，她浅浅地笑了笑，整个人看起来略有些客气。

“多谢元先生的关心。”她声音不复病前那般温柔了，不知是病了后的冷漠，还是还没有恢复身体健康，“在这里打扰了许久，我也好了个十全。”

“嗯。这就好，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是。”元莹在她身边落座，文启钧则站在她身边。

“你这是在看什么？”一直沉默的文启钧突然开口。

袁媛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书，合上封面，露出上边的黑字。她淡淡道：“这是苏州交给我的东西。大小姐很有才华，这是她在看了我们女子文戏之后重新改编的《梁祝哀史》。”

“这样啊。能否让我借来一看？”文启钧对此似乎极有兴趣。

袁媛迟疑了一下。

“好了，启钧不懂事，失礼了。”元莹开口为袁媛解围。

“对不起袁小姐，鄙人近来也在改写女子文戏的剧本，我听说杜家大小姐对此也有明见，我只是希望能够奉读借鉴而已。是我冒犯了。”

袁媛看看元莹，又看看文启钧，想了想说：“你在写剧本么？能与我讲讲，你的剧本？”在越剧这方面，袁媛极其重视。

文启钧自然是愿意的。毕竟袁媛名声大噪自然是有她的厉害之处，如果能够让她也参与剧本的修改构建，很多不懂之处就可以明白了。

他跟她细细地讲了如何改编，先去了万恶的粉戏，再加大量的梁祝感情戏。文启钧在这边滔滔不绝地讲着，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沉默寡言，反而有很多想法都让袁媛折服。袁媛对此事很重视，便听得十分认真，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两人谈论了多久，元莹也就坐在一边看了他们两个多久。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有时候甚至还能说出文启钧没有想到的地方。

最终袁媛还是决定把剧本交给文启钧。这个剧本给文启钧莫大的帮助，他在文字方面的天赋与大小姐言语间的技巧碰撞在一起，一本新的《梁祝哀史》横空出世。

“你之后要往哪去呢？还回唐杰那里吗？”通过这番交谈文启钧越发欣赏袁媛，对她的去留问题也上心了。

正在看剧本的元莹抬头看了袁媛一眼，眼里的眸光晃动了一下。“不如，你自己搭个戏班，自己唱自己的戏吧。”

“对啊！”听见这个主意，文启钧轻松地笑了起来。

袁媛扬了扬脸，深呼吸道：“这谈何容易！”

搭戏班子唱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呢？且不说人手啊，曲目啊，演员啊，场地啊，就单说一点，她和四季班的关系还没断呢！

“即使能，那要唱什么呢？”

文启钧接她的话道：“唱《梁祝哀史》！”掷地有声的五个字。

“祝英台还是你来唱，马文才这些人你想想都可以让谁来，我去请。”元莹也赞同文启钧的话。

袁媛一愣，皱眉道：“那梁山伯呢？这可不是谁都能唱的，……我师妹她断是不能的。”一声师妹，轻若蚊蝇。

“梁山伯？除了你师妹之外，还有一个人，比她更要合适。”微微一笑，元莹放下了剧本。

“谁呀？”

元莹低头勾起嘴角，吐出两个字。

“苏州。”

……

“我？”苏州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唱过了。”她顿了顿，看向一身玫瑰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大小姐，眼帘半垂，“我不想唱戏了。”

过安稳的日子不正是自己之前一直所奢求吗？现在有了大小姐，就不必要去唱戏了吧，当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也好过给人唱戏啊。

大小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像一朵玫瑰花，被时间冰冻着，寂静绽放，悄然无声而本就那样张扬。她的眼神凝视着苏州，察觉到苏州的目光，她眼里的碎光晃动了一下，娇艳鲜红的唇瓣翕动，似乎是作了一次轻浅的叹息。然后在苏州回过神来之前，微弯了唇角，眨动了一下眼睛，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谁也不曾在意这声叹息，因为她们更在意苏州嘴里那句，轻叹自己放弃了戏子生涯并且决不可回头的话。

她们惋惜着，却无话可说。

这是苏州的选择，苏州说了，她不想。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袁媛便岔开了话题。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苏州一口答应，她也就不是苏州了，何况，大小姐在的。不管是从苏州本人意愿的原因，还是有杜大小姐这个外因的存在，苏州都拒绝了。

那也该是如此，她有好的归宿了。或者大抵算真正意义上觉得自己的活头就是终结唱戏的生活，谁可以去用别的理由勉强和恳求呢？

没有谁再提这件事，她们尊重苏州比她们渴望苏州去完成她们的理想更为重要。失望固然有，但不及长时间姐妹没见面的想念。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说什么也要叙旧。

晚上元莹做东，与袁媛极力把大小姐和苏州留下来吃饭，文启钧要回文家陪老爷子吃饭，也就先告辞了。一顿大厨的美味佳肴，一瓶味道与年份十足的洋酒，虽然只有四个女人，可都不是陌生的人。

宴席设在装修古朴的大堂，一张圆桌，几个长得几位漂亮的女人围成一个圈。元莹与大小姐相熟之后，惊奇对方学识修养，甚至对一些事情有相同看法以及兴趣爱好，于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竟然饶有兴致地交谈起来。

推杯换盏，座中都是有修养的女子，喝酒吃菜优雅的动作和本就各有风情的相貌都给今天的宴会增色了不少。元莹在和大小姐说话时发觉苏州滴酒不沾，起身为她倒酒，被大小姐虚推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