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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起月洞门上垂下的常春藤,沿着紫藤盛开的抄手游廊下去,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园香径,推开菱花的格子窗,单手一撑窗沿,抬腿一跃就翻了进去,那人想必还窝在床上不肯起——

果然,锦被里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扑上去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小懒虫你还不起!”趁着人还迷糊,赶紧轻薄一二,在怀里人细嫩的脸颊上蹭了蹭,感觉甚好,忍不住又亲了亲,直到他反应过来,伸出细白的胳膊来推,才恋恋不舍地挪开,取下一旁架子上早已挂好的衣物来服侍他穿上,故作哀怨:“云期姐姐要把她的月钱分我一半...”那模样真是十足十的讨打。

白秀耳尖薄红,才不理会骆知时发疯。

等等,抬眼看看,骆知时好像哪里不太一样,细细一思量,才惊觉,骆知时昨日才行了冠礼,已经将发束起,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发髻。手指一点点往下,抚过骆知时的眉,骆知时的眼,骆知时的鼻梁,骆知时的唇角,骆知时的下颌——他好喜欢他,这样的眉这样的眼,怕是一辈子都看不厌的,他好喜欢,他好喜欢的骆知时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肩上负起宗族的重任,勇敢担当,豪情万丈,眉眼间尽是舍我其谁的凌人霸气,仿佛随时都可以展开翅膀于九重翱翔。

骆知时被他摸得心痒,忍不住抓过他滑下的手指重新放到唇边,亲吻那泛着微微的粉的指尖,明明满心欢喜却还要故作苦恼,“怎么办我觉得头皮都要被抓起来了,戴冠真的好难受,嬷嬷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疼人,非说束的紧看上去才精神...”边说边就取了簪子发冠把头发披散下来,与白秀额头抵着额头,鼻梁碰着鼻梁,呼吸尽在咫尺间,“白秀你快重新帮我弄罢,好不好,我的国师大人——”尾音上扬,生生带出了揶揄味道,惹得白秀耳根红透,呼吸都端不平稳。

嗯哼,上述褒扬一并收回,这人就是个纨绔子弟,无耻流氓。

骆知时半哄半抱地将白秀拉到镜子面前,将梳子往他手里一塞,理直气壮地就坐下了,果然无赖。白秀无可奈何,只好认命地帮他梳头束发,小心翼翼地生怕扯疼了他。

骆知时看着镜子里白秀漂亮得出尘的脸,金棕的发,专注的眼,连呼吸都几乎屏住,仿佛他是他的妻,可惜只是仿佛罢了,嘴不肯闲:“昨天我及冠你这么不来观礼,我还指着你给我取字呢,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嗯,我的国师大人,你昨天去哪里逍遥快活了?”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却又兀自说下去,“罢了罢了,你多半又在哪里闭关不出占星卜卦心怀天下...”

白秀不理他,一手扶着冠,一手去拿簪子。

骆知时见状便递给他一只墨玉的簪子,白秀与镜子里的骆知时对视一眼,接过来替他簪上。拉了拉骆知时的衣袖让他转过身了,举起手再正了正,才满意地笑了。骆知时也笑,将白秀揽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白秀锦缎一般的长发,白秀乖巧地靠在他颈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补眠,三天三夜没合眼,今日天蒙蒙亮才躺下,结果没多久就被这流氓弄醒,这人真是坏透了哼哼。

骆知时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过来:“昨日我及冠东宫太子殿下来了,他为我取的字,唤‘惜之’,珍惜的惜,之乎者也的之,可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他让我珍惜什么,所以我一大早就来找你,我想你能探知天机,应该能知道...”

唔,看来以后别人都只能喊你惜之了...

“这个墨玉簪子是东谛山产的祥瑞,一对两支,一阴一阳,庇主佑人,我戴的这只属阴,我给你留了一只属阳的,你天天接触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多点阳气护佑总是不错的,等你二十及冠我为你簪上好不好,嗯?我的国师大人...”

...自然是好的,你也这样喜欢我的...不是么......

“白秀...白秀...唔,已经睡着了吗...”

“那么,我的国师大人,昨日取字后我随太子去拜见帝王,虽然只是一点衣裾一个侧影,但那专属国师的银白羽衣金棕长发我是不会认错,全国上下唯一的金棕色的发...我的国师大人,那个时候,你在帝王寝宫圣上床榻上做什么呢?嗯?”

墨玉簪子触手温润,光泽淡雅,花纹古朴,与骆惜之冠上所簪显是一对,抬手招来云期,几个手势下来交代清楚,云期接过簪子,到白幼诗面前俯身行礼,“小姐,公子说等纳征一过,就为您举行及笄礼,便用这根簪子。”顿了顿,还是说下去,“这根与当年昌易王及冠所用乃是一对,王爷实乃,用心良苦。”

是啊,他固然是用心良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这样过去现在未来的夹杂着写大家会不会看不懂......好吧,看到提行两次大家就默默转换时空吧......我错了......

☆、纳征

南疆大军北上的消息是在骆惜之及冠后的三月底传到京师的,一同到来的还有老昌易王的死讯。

三月桃花,红似烟霞,晕染在帝都的每一处,随着那嫣红的花瓣一起飘零的还有为老昌易王洒落的白色纸钱,老昌易王的亲兵护卫拼了命去才将其尸身保全送回京师,举国哀恸,帝王虽下旨厚葬,但葬礼仍然是仓促的,军情如火,骆惜之封王爵位的礼也行得匆忙,随即便领旨南下抗敌,连跟白秀好好说说话的片刻光阴都没有,骆惜之站在点将台频频回顾,最终沉着脸让大军开拔。

......

“...国师大人现在正在御书房...”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

“...国师大人昨夜宿在宫中,并未回府...”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肯顾勋——

“...皇上与国师大人...”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王师南下,哀兵必胜,一路过关斩将,收复失地,势如破竹。

捷报频频传回京师,然而白秀却忧心忡忡,眉头紧皱,卜卦问天,在府中枯坐了一夜,最终还是跪在了御书房门外,长跪不起,滴水未进,第二日清晨御书房内传来幽幽叹息:“秀儿,你就那么喜欢他...罢了罢了,你且去吧,去吧——”

叩首谢恩。

白秀没有算错,骆惜之确实有难,他和大军被围困在长荥已经多日,再不想办法突围,大军就只能弹尽粮绝,投降被俘。长荥是座山脉,横贯东西,地形极为复杂,当时大军乘胜追击,却被狡猾的南疆人诱进山口,等反应过来进入了长荥山脉,刚想掉头回营,就被早早埋伏好的南疆兵炸山用巨石堵住出口,火油弓箭下雨似得飞来,真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王师只能后撤,生生被逼入长荥山中,毒虫瘴气,南疆兵士的偷袭,哀鸿遍野,军心散乱,在长荥山茂密的丛林中连日不见阳光,不见希望,实在是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骆惜之已经许久不进盐米,他想是个没有知觉的偶人一般,拿着长刀僵硬地砍着面前的草木,仿佛可以砍出一条路来,虎口一次又一次裂开,血水浸进刀柄,连着它一起干涸,融为一体,再也放不下来,好像一放下来就会撕扯下一大块皮肉——

哪里才是路?才是回家的路?那条路才能够回到你身旁?

在绝望中行走了那样久,所以连光明出现时所有人都不敢再相信,尤其是骆惜之,只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他所以才出现了幻觉——站在大军正前方参天巨木下的那少年一身银白的仙鹤羽毛织就的羽衣纤尘不染,金棕的发披散下来,仿佛微微闪着光,金相玉质,恍若谪仙,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樱色的唇被贝齿咬得失了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骆惜之生怕上苍收回这美丽的幻像,只敢微微的笑,轻轻地唤他:“白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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