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点从树叶上弹溅入小树屋,麦包包靠在木窗边伸手接着飞溅的雨丝,救或是不救?内心挣扎不休。潘小溪从地铺上费力的翻了个身,麦包包一甩手上的水,捧过一碗粥来,往潘小溪面前一摆,又退回窗边,趴望着外面的雨景。
“包包。”潘小溪伸出双手,捧不起那个大碗,她望着自己无力的腕关节,回想起在钱府地牢曾被矮个子护院踩断过四肢关节,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喷嚏出口。麦包包一记白眼过来,道:“我穷。别以为还能在我这穷舍中养尊处优,你要是吃饱了还能走,就赶快离开吧。”潘小溪抬头:“包包。”她怎么也想不通麦包包的态度为什么变化得这么快,可自己真要是残了废了,和麦包包也非亲非故,怎能拖累人家,穿越过来饿肚皮儿的时候,能遇上麦包包,又得了几个包子填腹,已经算是很走运了,加上此次被她从乱葬岗中背回树屋……她从麦包包的脸上收回视线,望着胸腹之间伤口处的草药渣,也许昔日的有缘人,如今算是缘尽了吧,眼中竟有些泛酸,闭眼道:“我想吃你做的包子。”久未见回答,潘小溪睁开双眼,却见麦包包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你到底是谁?你是半卷书还是朱煞?”麦包包问道。潘小溪把自己上下打量一回,愣道:“我当然是我自己半卷书啊。”麦包包蹲身抓起潘小溪的手一阵摇道:“那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为何,你为何昨天说话不一样?”潘小溪无力挣脱,只得提高音量道:“放开。包包,你很奇怪耶。”麦包包将手一甩道:“你不用狡辩,当天在七曲山,我都听到了,师父让你借半卷书之体还魂,你为鬼魅十六年,初入人体,手足软若无骨不足为奇。你与我母亲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理会,我更不会与钱府相认,但血浓之情我还是懂的,我只是不解,既然你们都已辞世,为何不将私人恩怨交由地府解决,还要强求还阳?若非看此皮囊是半卷书之躯,我断然不会救你。”潘小溪问道:“你是说你师父让我师父来占我的身体?你师父知道我会死?还有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不是在赶骷髅吗?怎么回来了?”连续发问后,潘小溪突然呼吸困难,晕了过去。麦包包愣了数秒,果真是半卷书本人,急忙托起她的脑袋,掐按起人中穴。
钱府后院的墙下,钱思语身穿护院的短打劲装,几次攀爬都滑落下来,身旁的喜鹊突然伸手把她一拉,两人隐蔽在梧桐树后。钱凛义领着两个男人有说有笑的从回廊拐角处走了过来,喜鹊伸手指了指,示意钱思语不要出声,钱思语望着父亲身后穿着官服的叔伯辈人物,嘴角一撇,又转望向三人中年纪较轻的男人,两眼直眨,毫无顾忌的把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番。三人经过时,只听钱凛义对着门窗紧闭的闺房高喊道:“喜鹊,请小姐到清茗阁来一趟。”喜鹊一脸惊慌的望着钱思语,却见钱思语两眼发直的望着陌生男人,不由得又气又急的推了推她,钱思语回头一脸茫然,似乎她方才并未听见钱凛义说什么,钱凛义的笑声又传了过来:“赵大人,赵公子,小女未见过生客,大概躲在屋中羞而不出。阵雨初歇,请到清茗阁稍作歇息,我亲自去找她过来。”身着官服的男人笑道:“钱大人,令千金乃大家闺秀,岂是犬子想见便可见得,无妨,无妨。”年轻男子恭立一侧道:“不敢有劳钱世伯奔忙,今日不得见,我改日再来拜会便是。”听着不绝于耳的笑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钱思语再次一撇嘴角,‘嚯’的站了出去,喜鹊急忙拖住她的手,拼命扯回树后。钱思语低声道:“爹爹说好明年替我择婿的,他骗了我,如今府中变故如此多,大娘出殡才几天,怎能替我操办婚事呢?我要找他理论去。”
喜鹊拎了拎手中的灰布包袱道:“可是小姐,您说了要离府去找潘姑娘,您要是找老爷理论岂不是自断出路?再说,喜鹊觉得小姐未必不想嫁,刚还看人家赵公子看得出神。”钱思语抢过灰布包袱就往捂嘴窃笑的喜鹊肩上一抡道:“休要胡言,谁想嫁给他,我是看上他那身紫身长衫,若是给小溪穿上一定也有模有样,你瞧他都没小溪高。”喜鹊盯住钱思语上下打量一番道:“可那和小姐您身上的装束一样,都是男装。”钱思语发光的两眼里瞬间灭了光芒,她蹲身往地上摸了点黑泥,往嘴皮上下乱抹一通道:“像胡子吗?”喜鹊点头,钱思语挎上包袱,拍了拍手掌:“那我走了,你记得通知我爹找人暗中保护我。”她摸着包袱的打结处,满心都是潘小溪离去前,调整背包肩带的身影,不由得多摸了几下,故意像潘小溪那般,迈开大步朝后院大门走去。喜鹊指着身边的院墙,又指着钱思语的背影,小姐她疯了吗?她不爬墙了?走大门儿?心里急着,可又不敢喊,眼巴巴的望着钱思语消失在回廊处,暗暗掰着手指在梧桐树下打转。
“站住。你是何人?”后院门童喝问道。钱思语把脑袋一昂,双目低垂,从上往下望了两名门童一眼,压低声音道:“奉我家公子之命,出府替钱小姐重新购置礼物,方才我随老爷、公子入府之时,你俩低头弯腰,毕恭毕敬,此番又为何阻拦?”两名门童有些纳闷的盯着钱思语好一番瞧,一个嘀咕道:“我瞅着他还真有点儿眼熟。”钱思语低咳一声,继续压低声音道:“我家公子即将与你家小姐订亲,如今钱小姐不喜欢这包里的首饰,我家公子让我立即出府去换置一批,这个包袱你们若要查看,从速查之,免得贻误我换置的时间,我家公子怪罪下来,我担不起,恐怕钱尚书大人也要归罪于你俩吧。”另一名门童吸了口气,侧头道:“我看着他也觉得眼熟,你瞧他也是护院打扮,应该是赵公子的随从不假。”随后两名门童把腰一弯,齐声道:“既然是老爷府上的贵客,小的们自然不敢误了大事儿,您请。”钱思语憋住笑,双手抱拳一挥道:“谢谢二位兄台。”跨出门槛,头也不回的离去。直到走出了很远很远,她喜得扯下包袱往空中一抛,高喊道:“小溪,我来了!”接回包袱,身边已停住几位惊讶的路人,脸上一阵发烫,低头间看到自己的护院打扮,立即把头一昂,从胸前摸出一张画像打开来,询问道:“请问各位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路人们摇头走远,似乎没人在意她刚才的失态,钱思语定下心来,继续边走边往旁人询问。路人每一次的摇头,她心中的欢喜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消失,不禁有些担忧起潘小溪来,她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城中之人都未见过,会不会离城而去?想毕,朝城门口走去。钱思语身边的巷口处有个长得很对不起观众的男人,对着身旁的人道:“大哥,就是他,方才他抛起包袱之时,我听得真切,叮当有声,拿了他必有收获。”高瘦的男子手一挥道:“走,跟上。”两人一路尾随着钱思语离开古城,行到城东的幽湖边。钱思语扯下一根柳条挥了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抬袖沾了沾额上的细汗,蹲到湖边捧起一些湖水,还没撩到脸上,肩上的包袱滑了下来,撒了水,她扶好包袱继续捧水,包袱又滑了下来,再次弄撒了她手中的水,一扯包袱扯不动,扭头一看包袱正被抓在一个男人手里,她紧紧抓着包袱道:“你……”话未说完,肚皮儿上挨了一脚,在她落入湖中的时候,包袱也沿着她的手臂彻底的滑进两个男人的手中。“抢……”刚张嘴喊出一个字儿,便灌进一口湖水,她奋力挥动双臂在湖中挣扎,不仅游不回湖畔,而且眼睁睁的看着抢她包袱的歹人越跑越远。湖面的银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心里祈祷了无数遍:“小溪你在哪里啊?你快来救我。”
天在那一瞬间突然变了脸,空中的乌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越集越厚,一场大雨来得突如其然。钱思语无力摆脱绵软的湖水,又遭遇兜头而下的大雨,她越挣扎离湖畔越远,越挣扎越觉得无力的身体正在下沉。不由得绝望得朝天大喊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爷,你为何要让我葬身于此啊!!!”湖面上起了一层雨雾,钱思语朦胧的视线中,一块长形的大黑影朝她的方向飞速前进,吓得她又一声大叫:“救命啊!有湖怪!”四肢一阵乱动,她‘咕嘟咕嘟’喝下好几口湖水,往湖中沉去,肩膀被用力的一抓,连骨头都疼了,整个身体从湖水中飞跃而出,又被甩上高空中,她望着脚下越来越远的湖面,呕出一嘴的湖水又失声尖叫道:“别吃我,别吃我,我的肉一点儿都不香。湖怪,你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送给邀争笑~
☆、39又进不归楼
‘叭嗒’一声,钱思语摔到一堆鱼网上,她摸着被雨水打湿的甲板,顾不得疼,冒雨爬起来一看,是一艘带遮雨篷的小木舟,湖面上有个黑衣男子脚尖轻点湖面,往木舟方向疾奔而回。木舟打起晃来,她慌忙抱住船沿的宽木板,伸出脑袋去又吐出几口湖水,这才回头对立于甲板上的男子道:“谢谢你救了我。”岂料黑衣男子一脸冷漠道:“脱了看看。”吓得钱思语本能的双手交叉护胸道:“脱……脱什么?又看……看什么?”男子立于雨中,单挑起右眉道:“兄台,你的双足在出血,你不把皂靴脱了,怎能看到伤在何处?”钱思语稍显镇定,往身边缩了缩脚道:“谢谢,呵呵,谢谢,我不疼。”男子一摸下巴,露出一丝浅笑道:“脱了吧,有伤治伤,淋过雨的伤处可就不好医了。来,我扶你到那边躲雨。”他朝钱思语伸出手去,钱思语把头一偏道:“不必了,谢谢这位大哥,我自己能行。我们这是去哪儿呢?”黑衣男子看着往船舱内爬行的钱思语一眼,放眼望向烟雨朦朦的湖面道:“兄台欲往何方,我便可将你送至何处。”钱思语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潘小溪的画像,可那份画像早已被湖水或是雨水淋得粘成一片,再也打不开来,她哭丧着脸道:“这位仁兄,你还是把我送上岸去吧,我是去找人的,可她的画像已经……”
黑衣男子并未转身,弯腰捡起甲板一侧的长篙,探入湖中,用力一拨,小木舟便向前方荡去,他道:“我乃粗人,舟中无文房四宝,炉边有碳,姑娘可以再画一幅,我不会回头,姑娘还是先看看脚上的伤吧。”钱思语暗自一惊,咬着下唇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望着男子撑篙的背影,张嘴问道:“你怎么……”她想问怎么不躲雨,可又转念一想,他若来躲雨,又有何人划船,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篷也多有不便,便闭了嘴。黑衣男子笑道:“世间哪个男子有三寸金莲?”钱思语闻言看脚,心中更是不安,默不作声的捡过炉边的黑炭,捏在手中把玩,她和喜鹊什么都准备妥当,唯独忘了换双大鞋,包了她这天生的短足。靴中泡满了湖水,脚背的旧伤渗出血来,又被湖水一浸有些疼痛,她看着甲板外的人和景,忍着。大雨中吹来一阵湖风,令她瑟瑟发抖,现在盘缠丢了,人又与陌生男子飘在湖上,若是不能尽快找到潘小溪,真要出了什么事情,那该怎么办?若不是过于思念小溪,她又岂会私自离府,不知道喜鹊照计划行事没有,爹爹应该派人出来寻我了吧?想得出神,喷嚏连连,她移了移,离火炉越来越近,直至冷得蜷缩在火炉边,不停的对自己说,要找小溪,不能睡,不能睡。沉重的眼皮还是搭了下来,无论她如何费力都睁不开来。
黑衣男子回过头来,把长篙一扔:“姑娘?”他走进船舱伸手一探钱思语的额头,烫手。赶紧脱下钱思语的一双短靴,靴中倒出一些湖水,还有几只小虾米在船舱内的木板上乱蹦,他不禁笑着多看了熟睡中的钱思语几眼,仔细检查了钱思语脚背上的旧伤,抬手摸起下巴,已是最完美的莲足,为何还要缠缚?若生于贫苦人家,有此双足,早就被各乡媒婆踏破门槛而为人`妇,难道她是某富室的千金?若为千金也是娇贵无比,岂有再缠之理?他摸了摸靴面,是块好料,应该有些来历,既是出自富贵人家,又为何会乔装寻人至此?“小溪。”钱思语因发烧而微红的面容浮出一抹微笑,紧闭双目,梦呓不止。男子望着她泛白的嘴唇,从舱内摸出一个陶壶,装些湖水置在炉上,又寻了几个瓷瓶,找了两个木盆,往一个木盆中倒了些药粉,往另一个木盆中倒入温水,拧了条棉巾搭上钱思语的额头,再将剩水过到药粉盆中,清洗着钱思语的脚伤,擦干后倒了些药粉上去,他呆坐许久,摸了一根鱼杆,装上鱼饵,甩入湖中:“莫道有缘或无缘,缘至缘尽勿需求。无缘,你说对吗?”手中的长杆平举,而思绪却飘出很远。
那个花好月圆的夜晚,不归楼中的花灯,那张被烟花映红的脸庞,那位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女子,那句‘寒涯掬风,若不是心有烦忧,何以至此,呵呵,我叫无缘。’久久难忘,原以为此女的细腻与敏感,会是她所得遇的第一位红颜知己,当下想都未想,印上吻去,无缘僵直着身体却并未挣扎,涯风放开她的时候,心中有些负疚,为自己的鲁莽与无礼,她是第一个不被涯风当菜的人,所以她将她送回房内并告辞离去。然而这个人竟在那一夜中悄然死去,她不明白无缘为何寻短见,是因为那一个吻还是另有隐情?她只知道无缘似乎并不快乐,从她弹唱的曲音,从她低声轻语中难掩的幽怨,从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愁容,从她虔诚的对花灯许愿,而又像个孩童般的发问‘姑娘,花灯真的会实现我的愿望吗?’……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如此触动她的心,她自责,若那夜她不曾离去,也许无缘便不会死,她曾以为来日方长,她会寻遍所有的快乐冲走无缘的悲伤,她曾以为对于任何女人,她都可以掌控一切,然而那个掌控着自己性命的女人,用死,带走了她所有的快乐,笑容不在,激情不复。
鱼漂浮动,她高提长杆,拎回鱼线,看着挂在鱼钩上垂死挣扎的鱼,轻轻的取出鱼钩,把鱼抛回湖里。她或许已不再是昔日的涯风,美色当前,不为所动。一个不曾怜香惜玉的人,竟认为眼下无香可怜也无玉可惜,那便怜鱼惜鱼吧。迎着湖风和转小的细雨,重新挂饵,抛出杆去。“你为何又放了它?”疑问来自身后。涯风紧盯着湖面,头也不回道:“游鱼是湖底的花灯,思念有多远,它便能游多远。”钱思语轻咳数声道:“太哀怨了,你一直在淋雨?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涯风丢下鱼杆,走入舱内,放下舱前舱后的芦苇帘子。钱思语抱膝缩到一旁:“你,你干嘛?”“姑娘别慌,我给你找些衣物换□上的湿衣,咱们这就上岸寻些吃的。”涯风说着已甩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过来。钱思语抱过整套粗布女装,尴尬的笑道:“这是嫂嫂的衣物吧?”涯风掀起帘子的动作停下一半,答道:“不,是我的。”看着涯风的身影消失在帘内,钱思语坐在船舱中,把脸埋入衣服里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也是位姑娘,我怎么没看出来?太丢人了。
木舟靠上了湖畔,涯风牵出钱思语,又回到了古城,天色渐晚,她将钱思语带进了不归楼,走的是正门。虽着粗布衣裳,钱思语的出现令不归楼大堂的宾客们定神许久,面对这样直接而又呆愣的注视,钱思语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平时穿衣、宽衣都由喜鹊负责,莫不是自己把衣服穿反、穿错了。一股香风扑鼻而来,悦乐扭着身姿,顺势将丝巾往二人脸前一拂而过:“哟,风爷,我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您这没心没肺的自己倒是好好数一数,有多少时日没来咱这不归楼了。”涯风耸眉道:“就冲这儿熟,才带朋友来吃饭。”悦乐两眼珠子朝钱思语脸上、身上打转,嘴里连声道:“明白,明白。楼上的老地方给您常留着,二位请上楼稍坐,酒菜片刻便到。”钱思语跟着涯风登上楼梯,不忘了四处张望,这便是客栈么?为何人人的吃相都这么怪?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为何她们可以坐在他们腿上有说有笑的共膳?心里想着,脚步没停,一下撞上了涯风,还未开口道歉,涯风已径直朝前而去,她扭头看了看房门大开的空房,其实这间也不错啊,这姑娘还挺挑的。
入屋落座之后,钱思语绞了绞衣角,低垂着脑袋道:“落湖之前,我的盘缠被歹人抢夺而去,我没有银两。”涯风倒上一杯茶,推了过去道:“我做东。”她不禁又多看了钱思语几眼,不曾涉世的女子,怎敢独自寻人,她要寻的可是她的心上人?低头吹了吹杯中的茶水,与我何干?一口饮尽。钱思语却又惊又喜的捧住茶杯,心如鹿撞,这位不爱说话的姑娘,对人实在是太好了。等我找到小溪,一定让小溪好好谢谢人家。她暗暗窃喜一番,仿佛下一秒钟潘小溪便会出现在她面前般的,微红着脸,小口啜饮。悦乐亲自举着托盘,踏进房来:“酒菜来了。”涯风见她嘴里光喊着,手里托盘不放,便起身去接,两人的手在托盘底下一触碰,涯风便感觉到自己手指下多了一个小纸包,她微微一皱眉随即对悦乐笑道:“菜很香。”而悦乐却满脸堆满笑容的望着钱思语:“这姑娘好,太好了,一瞧她这模样,没人能不喜欢。”钱思语含着茶水被呛了一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答也答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送给watley11,谢谢长评~
☆、40花魁之选
悦乐挨着钱思语坐下,边劝她多吃些,边给自己倒杯酒敬向涯风道:“无缘的事真是让风爷费心,不仅打点了官差没有为难我们不归楼,还赠金给知县大人将无缘厚葬。不过风爷可能有所不知,无缘乃江州人氏,她的家人闻讯已赶来古城把她的灵柩运送返乡了。”听着前半段的涯风面无表情,只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她突然把筷子一撂道:“什么?她有家人?灵柩返乡?什么时候的事情?”悦乐把酒杯一放,丝巾一挥道:“哎哟哟,风爷,您着什么急,听我说完。今儿早上啊,从县衙后门抬出来,这会儿早该出城了,算时辰也该到达七曲山了吧。”她说完把酒杯重举在手,饮了两口。涯风起身道:“江州是吧?”她大步跨出房门又退了回来,看着钱思语道:“可是她不能留在这儿。”
钱思语早在涯风撂筷时已静坐旁听了,她也站起身道:“姐姐,我随你去,不知我要寻的人是否也在江州呢,能寻一处是一处吧。”悦乐满脸媚笑着,双手往钱思语手臂上一搭道:“姑娘呀,瞧您这身子骨弱的,我咋看你都不像习武之人,风爷她能夜行千里,你随她去不是拖累她么,我悦乐的不归楼中南来北往的客官多的是,要寻个人那还不简单,你就安心留在我这儿吧,包你好吃好住,等着风爷回来接你走,你看成不?”钱思语不知如何作答,一时间心里乱极了,除了钱府,她还从未在外夜宿过,天黑路难行,真要跟着黑衣姑娘去江州,会不会真给她添麻烦,自己是这么的胆小。涯风道:“成。你让她好吃好住,好生照顾着,我回来接她时,付你全款。你若未能照顾好她,我必为你准备大礼一份,让你好好消受。”她说着举起夹在指间的小纸包,眼中满是威胁。趁钱思语回头之际,她垂下手去扯过腰间的钱袋,丢给了悦乐。悦乐心中不悦,敢威胁老娘,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笑道:“哈哈,风爷说哪里话,风爷的朋友就是我不归楼的贵宾,岂敢岂敢,您就放心吧。”
涯风的匆匆离去,令钱思语有些不知所措,虽然饭钱有人付过了,但是她连人家的姓名都未打听呢,是接受她安排的照顾还是自己继续乱寻潘小溪?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还是留一夜再说吧,天都那么黑了,白天再找,兴许这儿的宾客真有人见过小溪,如此一想,心里又喜了开来。悦乐一直观察着钱思语的反应,这是哪门子朋友,涯风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能有这般涉世未深的朋友,瞧她那举止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再瞧她那容颜不当我不归楼的花魁,简直浪费了老天爷的赐予,这皮肤滑的,这小脸白的,这小嘴娇嫩的,还有这勾人魂魄的明眸……失神的悦乐竟不自觉的‘啧啧’出声,正对上钱思语的双眼,忙笑着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钱思语避开她的眼神,不能告诉她我姓钱,她道:“思……思……”更不能告诉她我叫思语,思了半天,钱思语脑子竟然转不过弯来。
“哦,思思姑娘啊。来,随我来,我带你去转转我这不归楼。”悦乐率先往房外走去,钱思语跟上道:“那我如何称呼您呢?”悦乐张大了嘴:“啊,哈哈,这个啊,这个嘛,你就喊我大姐好了。”钱思语甜甜一笑道:“大姐。”悦乐领着钱思语走过一道长廊,到了尽头,进了一间超大的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古玩玉器,墙上挂满了字画,钱思语还没细看,便听到某重物的移动声,一看木橱移位,空空的暗道只见一条小木梯,她问道:“大姐,这是?”悦乐丝巾一挥道:“来吧,跟着我,扶稳扶手,这梯不宽,但下了梯子里头可是大天地啊。”钱思语不语,尾随而下。刚走下木梯便听到一片笑声,还有女子互相交谈的声音,不禁更加好奇的跟紧了悦乐,随着笑声的越来越近,钱思语的视野也越发开阔,这儿比我爹的密室还要宽上数倍啊,一间房挨着一间房,哇,原来客栈是这么大的,怪不得宾客满堂呢。悦乐就近推开身边的一间房道:“这儿呢,是不归楼的训练场所,不归楼中所有的姑娘在待客前,都必须在此修习各种技艺,例如琴棋书画,诗赋歌舞等等。这间就是书画室。”钱思语道:“我能进去看看吗?”见悦乐许可,便跨入房中,看着满屋的女子都立于桌面,微躬身体,提笔或画或书,她轻轻握拳放在唇边,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悦乐道:“思思姑娘可会这些?”钱思语谦虚的一低头,答道:“略懂。”悦乐心中更加欢喜,追问道:“所有的?”钱思语脑中忽然浮现出潘小溪自信的笑容,张嘴便道:“大姐想考我?”悦乐双掌一拍道:“那咱们便试你一试,姑娘们,都出来吧。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思思姑娘,今夜在此举行一场比试,胜出者将成为咱们不归楼的花魁,你们有什么拿手的全使出来吧,输的退出,赢的继续比试,直至留下最后一名赢家,便是花魁。第一位参与比试者便是思思姑娘,有谁想要挑战她?”钱思语身边被鱼贯而出的姑娘们围成了一个大圈,她还来不及问声好,便被悦乐口中的花魁震昏了头,她傻傻的问道:“何为花魁?”“不归楼众多姑娘中的姣姣者啊,思思姑娘,我想和你比音律,如何?”一位姑娘举着长笛走入圈来。钱思语回头一看悦乐,见悦乐笑望着她。长笛姑娘又道:“妈妈,您可听好了,谁胜谁负全由您来定夺。”悦乐摆了摆手道:“不可不可,如此一来有失公正,请尚未参与比试的定夺。”圈外笑声一片,众女齐声道:“如此甚好。”
钱思语捋了捋脑后的长发,接过悦乐递来的长笛,望了那位姑娘一眼,两人同时举笛。笛音悠扬,许久之后,钱思语的笛音骤变,一改之前的风格,整个室内充满了肃杀之气,长笛姑娘率先放下笛子,退至圈外,而钱思语闭着双目,完全一副忘我的境界。悦乐忍不住轻拍双掌,姑娘们跟着鼓掌,钱思语睁开双眼,尴尬得满面通红。又走出一位姑娘道:“思思姑娘,我想向你讨教舞艺。”她说着两袖一甩,一副准备就位的姿势,钱思语心中一惊,她身着涯风的粗布女衣,短袖小袄搭罗裙,与此人的舞衣如何比舞艺?无奈对方已长袖轻甩,旋转的身姿如风似云,她暗吸一口气,踩出潘小溪跳过的拉丁舞步,旋起裙摆,再配上探戈的招牌动作,伸展双臂换作贴墙与抓绳的动作,再由机械式的机器人步伐,走开几步,转成潘小溪扶着屏风跳过的钢`管`舞,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她这是什么舞?如此怪异。”唯独悦乐笑歪了嘴,心里暗想,如此妩媚的舞姿,平生初见,果然是当之无愧的花魁。而钱思语却在重复潘小溪的动作中走了神儿,小溪,若我愿与你共舞,你可否还会离我而去?舞娘在下腰之际瞥见钱思语的动作,直接定姿失神,看得两眼发直,这……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不归楼训练场中的比试,一场接一场。新的一天已经悄悄的在不归楼外的天上翻起了鱼肚白,而身处地下室的这群疯狂女人并未察觉。看着疲惫不堪,东倒西歪的姑娘们,钱思语出了一身薄汗,她四肢早已酸软无力,但内心里却无比兴奋,越来越想小溪了,这到底是为什么?若此夜的比试,小溪在此,她必拿花魁无疑。一抹浅笑在嘴角漾开,原来小溪有这么的好,呵。悦乐也精神百倍,眨着眼睛道:“含素,就差你了,说吧,你想和思思姑娘比什么?”含素还是当初那抹绿裙,轻步行来道:“回妈妈话,比琴。”钱思语不解道:“可是琴,我方才已与其他姑娘比过了。”含素一抿嘴,轻声道:“无妨,思思姑娘,我想与你比琴,比的不是琴音,而是当下所创之曲,不知姑娘可愿意与我比试新曲?”钱思语所有的心思还牵系在潘小溪身上,心杂如何创新曲?她暗自捏了捏手心里的细汗,伸展开十指道:“好,含素姑娘请。”二人落坐之后,含素一抚琴弦,十指灵巧的按抚出一串串音符,钱思语弯屈着微僵的十指,不知如何开琴,看了悦乐一眼,看出一丝焦急与期待,这眼神是如此的熟悉,就如当初等待小溪开琴的自己,转而一笑,抱起琴台上的古琴,横于怀中,弦粗的一面朝上,弦细的一面朝下,如果她没记错,小溪就是这般弹的。细指轻拨琴弦,启齿轻唱:“天色变得太匆忙,落日的霞光太长,孤单飘落的惆怅,打开尘封已久的芬芳,被淡忘。绝望掩埋了希望,时间带着假象流淌,独自在黑夜里寻找……”泪一颗接一颗的滑落出来,滴上手背,小溪,当初我不知道你为何而哭泣,而今夜我弹唱你所创之曲,竟是如此难过,小溪,你身在何处?我很想念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我的晋江老是打不开,或是打开空白,有时好不容易发章更新,又看不到章节底下的评论,我晕~发过评论没等到我回复的盆友们,表急哈,等我能看到的时候,会回复滴,在此表示感谢~嘿嘿,飘走...
☆、41诸事纷杂
花魁人选已尘埃落定,钱思语被悦乐领走沐浴装扮,身后众女私语不止。一个不名来历的女子,突然之间就抢了花魁宝座,成了不归楼中头号人物,此前每一天不敢轻言放弃的人躲在不归楼地下室潜心学习各种技艺的人,这一切的付出,这一切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羡慕的极至便是嫉妒,心头酸涩的女子中也不乏怨得牙根紧咬的人物,倒是含素独自一人抱起自己的琴,率先离开地下室。
涯风连夜赶往江州,在这么个临水之滨的陌生地界中,除了冷风带起的薄雾,哪见什么灵柩,又打哪儿找起无缘的故居,她站在江边望着稀稀落落的渔火,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折身到城中寻了一处酒肆,点了几样小菜,摇晃着酒罐出神,一口未饮。从怀中摸出几两纹银拍在桌上,愣神的店小二迅速追出门来:“客官,留步。”涯风止步问道:“酒钱不足?”店小二摇头道:“不不不,足够,您多付了,掌柜的让小的斗胆询问,可是酒菜不合客官之意?”涯风垂目一看店小二送上前来的余银,头也不回的离开。店小二依然伸着手掌中的纹银道:“客官,您的余银。”他见涯风的走势,暗自回头扫一眼酒肆大门,把余银落入私囊,嘴里还不忘念叨一句:“怪人。”
江州县衙大门外,一左一右两盏红灯笼特别惹眼,以灯笼的成色来看,初挂不久。涯风掰了掰手指,近日没什么喜庆节日,这县官是新上任的?腾跃而起,一脚踏上鸣冤鼓边的貔貅石像,翻身上了县衙外墙,她在墙头走了几步,跳了下来,走回正门,登上几级石阶,伸手抓过门上的铜环,扣了几下。片刻,有衙役前来打开了门儿:“有冤要诉,明日辰时击鼓,也不看现在什么时辰。”说着来人便要关门,涯风一手按住半扇门,一手从腰间摸出一块铜牌往衙役眼前一亮,衙役从嘴边移开打呵欠的手,慌忙道:“官爷您稍候,我这就去禀报大人。”涯风转身,望着黑夜中的座座民舍,一言未发。
树屋中,潘小溪费力伸直手脚,却引发四肢痉挛,她闭眼道:“包包,我废了么?”麦包包用棉纱条包上草药覆上潘小溪的关节,轻轻包扎好道:“我不知道,你手足筋脉……嗯,皮肉伤已痊愈,恐怕武功尽废了。”潘小溪动了动手臂,笑道:“都这样还活下来干嘛?”胸内有股热浪在涌,潘小溪继续闭眼努力平复。麦包包把食指伸到嘴边啃了啃道:“还有个办法,找我师父,她能用玄术医你,只是医不医还得由她决定。”潘小溪睁眼眨了几下,继续闭上道:“我是她徒孙。”许久吐出一句:“比你小一辈,我不愿。”后话再也说不出来,只能望着树屋的天花板,干眨着眼睛。麦包包也干瞪着眼睛,见潘小溪无心多言,便起身下了树屋直奔她的小金库而去,装些宝贝转往城内,她决定找城中的名医回来医治潘小溪。
钱府,喜鹊捂着额头跪在地上,钱凛义乌青着脸喝问道:“什么采花大盗能在钱府内来去自如,还挟持了小姐,你是怎么看护小姐的,当时为什么不喊?”喜鹊战战兢兢道:“回老爷,奴婢被打昏在树后,醒了便不见了小姐,想起贼人打昏奴婢之前,那面容神似城中搜捕多时的采花贼人,这才……这才惊得禀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偷偷抹泪的她,不停按着额头的痛处,若不是她急中生智狠狠的撞向院中那棵梧桐,若不是狂按此痛处,她怎能落下痛泪来?都怪任性的小姐,非要离府还不带上她,也不知道此时小姐到何方了,更不知道老爷信不信她说的话。“哑了?问你话呢,你这下作的东西!”钱凛义一声大喝,把喜鹊游走的神儿重新拉了回来,她又趴低了身体道:“老爷息怒,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婢所知全都告诉老爷了,老爷息怒。”“你!”钱凛义宽袖一挥,桌上的茶盏已跌碎在地。
赵公子起身道:“钱世伯,我这就派人出寻钱小姐的下落。”钱凛义道:“世伯对不住你啊,若能将小女毫发无损的寻回来,你俩趁早把婚事给办了,省得总让世伯和你爹挂心。”赵公子喜而一笑道:“世伯放心,小侄告辞。”钱凛义望着赵涵的背影,心里烦躁极了,本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丞相之子,那他在朝中的地位更加不容小视,偏偏待客之际出了这档子事儿,好好的算盘就这么被打乱了。他眼带怒意的环视一周,一拍桌角:“都傻了吗?还不赶紧集结人手尽快把小姐给我找回来!”喜鹊趴跪着不敢动,只听见家丁和护院的脚步声在堂内、院内乱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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