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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姚广宇走南闯北,商道精熟,早知此处酒馆常偷渡人客进出,他与老板也是有交情的,花一笔银子,便轻轻巧巧的连人带马自暗道出了城。白沙等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城中寻他之时,他早已扬鞭催骑,向茫茫大漠中驰去。

夜半时分,姚广宇在人面花的指引下,在沙漠里寻到了一处绿洲。那里椰果满树,清泉如波,直是沙漠中的仙境。姚广宇喜得合不拢嘴,对人面花道:“亏你亏你。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何处不能去?”说着从马上取下毛毯来,笑道:“沙漠中夜晚冷杀人,幸而你叫我带了这条毯子。”

人面花抿嘴一笑,脸上又有羞容,羞答答地道:“主人既然怕怜,可要我为主人……暖暖身子?”姚广宇一听之下,几乎喜得晕去,结巴道:“你……你能变成人形……与我么?”人面花笑道:“主人用毯子将我裹上便了。”姚广宇立时照办,手忙脚乱地将人面花裹在那毛毯之中。

人面花甚小,裹入毯子便不见了踪影。姚广宇双目一眨不眨,盯着那毯子,便见毯中又浮出那日在人面树间所见过的七彩流光。不一时,那毯子微微隆起,渐渐有了起伏波澜,勾出纤细人身形状!姚广宇想揭毯子,却又不敢,忽见毯子一侧,已露出一把亚麻色的长发出来,有人在毯中低声笑道:“主人……”姚广宇再忍不住,忙忙将毯子抱起揭开,便见毯中娇躯如玉,与月色争辉,那绝世无双的少年,正在自己臂中,瞧着他羞涩微笑。

姚广宇虽是好色之徒,却也被这美色摄去了三魂七魄,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少年变出身子,自无衣物,裸身躺在他的怀中,羞答答地道:“主人虽无大食异术,却有大唐的万种情思,摄了我的魂……”他玉臂晶莹,搂上姚广宇的脖颈,低声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主人你瞧,我也会诵大唐的诗歌了……”

姚广宇慌手慌脚地搂住他的腰肢,千般小心地将毯子铺在沙地上,方将这怀中美人放下,喃喃笑道:“……始是新承恩泽时……”他虽是色中饿鬼,竟也被怀中绝色惑了神思,几不舍动手,半跪其上,寸寸抚玩赏鉴。少年羞得通身晕红,却依旧柔顺万分,任他抚弄不绝。姚广宇赏至那最私密诱惑之处,忽地俯下身来,压住他在耳畔笑道:“你可有名字?”。

少年被他揉搓得迷醉含羞,在他臂间微微摇头,忽然惨叫一声,只觉身体仿佛被生生劈裂一般!姚广宇呵呵大笑,一面压着他动作,一面喘吁吁调笑道:“叫得当真好听,便如驼铃儿一般清脆,便叫……闻铃吧?”少年又痛又羞,又迷乱昏沉,喃喃纳纳地不知说了句什么,便软倒在姚广宇怀内,呻吟不绝。

直至东方泛白,两人精疲力竭,方相拥而眠。

沙漠气候严酷,夜晚寒风呼啸,白日里却酷热难耐,两人不多时便被烈日灼醒,幸而能躲到枣椰树的浓阴之中去。姚广宇见烈日当空,便道:“白日里在沙漠中行走,只怕晒伤,咱们黄昏再走吧?”闻铃自无不依。姚广宇又搂着他温存一刻,方起身着衣梳洗。闻铃方化人形,并无衣物,见姚广宇穿上衣服,自己却赤身裸体毫无遮掩,连忙裹了毯子,羞臊不已。姚广宇嘻嘻一笑,将自己的外袍与他披上,又亲与他着了袜子。闻铃瞧着他感激一笑,挨近身来,在他面上吻了一吻。

这片绿洲之中,既有水源,亦有果树,枣椰之类的自不必说,难得的是闻铃寻着的一株无花果树,果实虽小,难得滋味甘甜脆嫩,令人精神大振。两人在绿洲中装满水源,又采果作粮,喂饱骆驼,及至黄昏,两人一骑,辩识星辰方向,向东行去。

两人连夜赶路,直至早凉时分,闻铃果然又寻着了一处绿洲。姚广宇自行商以来,在沙漠绝域之中,从未有过这等轻松行路之时,大赞闻铃不已。他既不忧前路,又有美色在怀,倒颇有乐不思蜀之感。两人虽是逃亡天涯,却柔情蜜意,逍遥似神仙。姚广宇放出诸般手段,调教的闻铃娇媚诱人,奇趣万端。欢情之后,姚广宇常搂着闻铃,玩笑道:“我们大唐有美人倾国之说,我的闻铃,便是这等倾国的重宝。莫说千金万金,便是一国之富,也休想换走我的闻铃。”闻铃初化人不久,不懂这些轻薄言语意思,只笑不答,与他相依相偎,宛转相承。

行了数日,终于穿过了沙漠。姚广宇带着闻铃,到了与商队相约的地方等候,却不见自家商队踪影。姚广宇心急如焚,四处打听,总算见着了几名自幕门城而来的零散商人,道是:“大食内乱,如今新王登位,下令掠夺唐人商队以备军需,郎君商队只怕也没在其中了。”

姚广宇此次行商,血本无归,心痛得几乎要撅过去。他带的钱财不多,也无法归国,惟一的办法,便是寻到在西域的大唐商队或是使团,求他们携带归国。

他所在的地方叫王舍城,是阿姆修王国治下的国都所在。姚广宇将闻铃安顿在一间小破客栈之内,便上街打听大唐消息。天缘凑巧,正有一个大唐副使名刘戍策的,本是出使大食的,不想大食内乱,将使团尽皆拘留。惟他机警,越狱逃到了王舍城来。阿姆修王名瓦尔曼的,因一向礼敬大唐,便招待于他,且答应送他归唐。

姚广宇便去求见刘戍策。刘戍策听说他也是自大食逃出的商人,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便在驿馆款待于他。席间说起自家遭遇,两人俱是唏嘘不已。刘戍策道:“我大唐离此千里之遥,大食辱我使团,抢掠商队之仇,只怕难报。”姚广宇咬牙道:“难道我大唐人就生受这等欺辱了不成?”刘戍策道:“自当年行营招讨使征战坦罗斯不得,我大唐军锋就再未到过此处。如今虽安西都护府威镇诸国,只怕也不得为这些事体便劳师远征。”又道:“且若我等归国报信,再待诸部相公议决,天子下诏,也是要筹备年余的事儿了。那还有人理会今日之辱?”

姚广宇越听越是恨恨不已,刘戍策又叹道:“其实,若有班定远之力,能在西域诸国借兵,乘大食国此时内乱不已,正是一击必杀的好机会。奈何……”姚广宇正在恼恨,忽听此言,有若黑夜行路的旅人瞧见一丝儿光明,跳起来大喜叫道:“我识得沙漠道路,只要一日一夜,便能率大军直击幕门城!”刘戍策看他一眼,叹道:“姚公差了,班定远经营西域多年,方能征调疏勒,于滇,乌孙等国中军力。我区区一个使节,哪能求借到各国军队呢?”

姚广宇又复沮丧,坐回座中,叹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了么?”刘戍策摇头道:“我只是平常使节,并无赐赏联姻之事,哪有什么好处许人?无有好处,如何借兵?”刘戍策笑道:“你也是独身逃出,身上无有重宝,就别打悚动君心的主意了吧。”姚广宇沉默不语。

他回至下处,闷闷不乐地坐在毡上发呆。闻铃不知他为何神色阴沉,小心地捧了热茶来为他解酒。姚广宇嗅着那茶中甜香四溢,知道闻铃是按大食的饮食习惯,往茶中加了糖与玫瑰露,只嗅那甜蜜香气,已是心中一畅。他正要接过闻铃手中茶盏,见闻铃虽着粗布衣裳,却不掩国色,只一双纤纤十指,执杯奉在眼前,便如花萼初张,姿势曼妙至极,忽地心动,暗暗想道:“重宝……重宝……”

闻铃见他脸色变幻,不知何意,正要开口询问,忽见姚广宇伸手过来,捏住了自己下颌。他以为主人又要象以往一样,柔情缱绻地吻将过来,温顺一笑,正要闭了眼睛,却见主人一双眼睛中厉色狠烈,沉声问道:“闻铃,你可当真是心向大唐?”

闻铃怔怔地瞧着他的可怖眼色,有些惊恐地道:“主人,你不是说……我们穿过了积石川,就能回大唐了吗?”他偎在姚广宇怀里,轻轻地道:“我随着主人,千里万里的沙漠都走过来了,当真是想要去大唐的啊……”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道:“蜀江水碧蜀山青,我也想去听峨眉山的雨,去听明皇帝是如何作出的《雨霖铃》……”

姚广宇看着他晶亮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犹豫,他知道西域的王公贵族玩弄孪童,手段百出,非死即残。但是他依旧斟酌词语,缓缓地道:“可是,如今我唐人受辱于异邦,便如明皇帝一般,也保不住心中所爱了……”

闻铃脸上失了血色,但是依旧如往昔一般乖顺,痴痴地瞧着姚广宇,点了点头,喃喃道:“大唐……”

那一场大唐使节扬威异域的战斗令整个西域震撼,各国的商队走遍沙漠中的绿州,咏唱的都是大唐天威,笼罩四野的传奇。苍老的乐师怀抱着龟兹琵琶,歌声在亭亭如盖的椰枣枝叶间穿梭回旋,在大漠的星空下回荡。他唱着大唐只需一名使节和一名向导,便能率领着西域的骑兵们在沙漠里纵横捭阖;他高昂地咏叹那场甘地斯河边的决战,便是大食王军战无不胜的战象,也在大唐兵法的雄奇中长声嘶叫着灭亡。无数挑衅大唐军威的骑兵被逼进河水中淹杀,无数桀骜不驯的异国旗职在大唐的赤旌丹帜下颤抖低伏,永远地掩埋进了沙漠中的漫天风沙之中……他的歌声传遍了遥远的西域诸国,讲述着大唐天威不可触,而大唐壮士不可欺。

安西都护府接到了大唐使节借兵伐难的消息,发兵前来接应的时候,篡位的大食新王和造乱的国师已经被缚在了大唐使团的马前。安西都护大喜过望,上表极言使团副使刘戍策等人不伤唐军一兵一卒,凭借来的异国骑兵便立下了如斯赫赫战功,道:“一人之力灭一国,我大唐国威所庇,立此不世之功!”天子阅奏,龙颜大悦,封刘戍策为散朝大夫,又封赏使团诸人,下诏命使团回京,献俘阙下。

刘戍策得此封赏,自然不会忘记首策之功的姚广宇。姚广宇在逼近王宫时亲手斩杀了坑害自己的忽陀等人,立下战功,此时已被授了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有了士流身份,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听说刘戍策传见自己,连忙喜滋滋地前去参见。

刘戍策与他道贺一番,便道:“此番多亏姚兄,摸准了瓦尔曼王好色贪花的性子,方能借到七千阿姆罗王军的骑兵。”姚广宇谦逊道:“在下多行商路,也只是凑巧知闻。”刘戍策左右看看,低声道:“姚君,我有一句话嘱咐。这等美人倾国的例子,虽是香艳,却不好在朝堂上言讲。姚兄日后,不可再向旁人提起咱们献与瓦尔曼王的小奴。”姚广宇听得一怔,他世代行商,虽算得上见多识广,却不大知晓官场这些通幽入微的禁忌,当即点头,多谢刘戍策指点。

刘戍策想着当初献闻铃入王宫的情景,复生怜悯之心,叹道:“我等此番大捷,当真多亏了那小奴舍身邀宠于瓦尔曼,可惜咱们又不得不埋没掉他的功劳……他倒当真是有胆有色,有情有义的孩子。入宫之前,我曾听他反复吟咏白乐天诗‘一别音容两渺茫’,回旋转折,极是解语知音……唉。”说着,在姚文宇肩上拍了拍,自去了。

姚广宇怔怔地站在当地,遥望身后漫天风沙,再瞧不见沙洲中的晶莹月色。他转头看看安西都护府巍峨高大的府衙华堂,虽金漆朱门间勾勒着西域的莲花纹饰,但是那青黑色的歇山飞檐,斗拱上挑出的粗大鸱吻仿佛镶嵌进了高远如冻玉的蓝天之间,以傲视天地的庄严与冷峻向来往的行人诏告:这里,便是大唐了!

闻铃心心念念,不能相见,却甘愿为之献身的大唐。

姚广宇有些恍惚,他随着回京的使团一路踏上东行的驿道,将沙漠的风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大唐的风物扑面而来:苍翠的雪松林在秦岭山间呼啸着万古长青;气势磅礴的九曲黄河离了昆仑山脉,在大唐的地面上奔腾千里;山间驿道边赤英如云霞的山杜鹃弯下花枝,调皮地拨弄归乡将士们高挈着的猩红的唐军旗帜;田野间金黄的麦浪无穷无尽地铺陈翻涌开去,秋社庆祝丰收的歌声响彻云宵;到了咸阳驿,归京的人们便能瞧见重峦翠障的终南山,如玉带飘扬于关中平原之上的渭河长流;白鹿原、少陵原、神禾原与细柳原四方拱卫着天下第一的方正都城,当年诗人们曾满怀豪情地歌咏“秦中自古帝王都”……

这一切,离了人面花树,陪着自己穿越茫茫风沙的闻铃再不能得见。

姚广宇随着使团回京,献俘阙下,领天子赐宴……无限的赞誉与封赏象雨点儿一样打在他的身上。他的商人家族从未有过这样的荣华,长辈们便命他暂居长安,以待吏部选授实缺官职,再求前程,姚广宇恍恍惚惚地听从他们安排,他家既从商有钱,便四下打点,不多时便为他谋了个肥缺,到剑南节度使幕中去作都尉。

姚广宇辞了长安,出大散关至汉中,走金牛道,过朝天镇,登剑阁。蜀地多竹,竹枝柔软地低垂下来,一重重一蓬蓬地挡住前路。姚广宇不耐烦地命奚奴们在马前开道,奚奴们尽心协力地为他撩开枝叶,但还是有竹梢垂下来,扫过姚广宇的幞头,他微微变色,“咔叭”一声,折断了竹枝,骂道:“死狗奴,草木有什么可怕的!”

奚奴们面面相觑,不敢则声。姚广宇瞧着黄昏里夜幕黑黝黝逼上来的群山,听着山风刮过竹林的啸叫,颤声喝道:“快赶路便了!”

他到了上当驿,遇到了往昔长安的狐朋狗友马珍。马珍听说他如今飞黄腾达,自是攀附不已,在驿中摆宴,召了歌妓前来陪席。汉蜀驿道本就繁华,世人称为“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因此驿馆也极尽华美,周遭侍候的歌妓也风情撩人,不逊长安。其间有妓名邓襄的,衣饰华贵,风情撩人,眉间却自有一段清冷之态,与寻常奉承恩客的男妓,大是不同。

马珍担心怠慢姚广宇,便向邓襄调笑道:“邓娘子莫把姚君当作不识风雅的田舍郎,姚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什么没有见过?今日的缠头资里那一双珍珠踝环,不是寻常式样,只怕在长安西市里也难得一见。”邓襄瞧着姚广宇嫣然一笑,道:“那等胡姬的首饰,妾不敢领教。”姚广宇笑道:“邓娘子说的是,我走遍西域,见过多少颜色,却还是我大唐的小娘子最知情识趣。”

为他斟酒的歌姬听言,笑道:“郎君这等说话,定能讨得邓家姐姐的欢喜。邓家姐姐也是最不喜欢胡人的了。”马珍邀来一起喝酒的驿将听说,插嘴笑道:“罢哟,弹琵琶输给了胡和尚,便将天下的胡人都恨绝了。邓娘子的气性当真大得紧。”邓襄白他一眼,笑道:“王九你便贫嘴烂舌的吧。胡和尚好,你怎么不去寻胡和尚听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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