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轻蔑地“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仇士良为什么要大力扶植他登基称帝?”他冷冷地说。
“可是仇士良手下千万,这件事又何须颍王亲自动手?”
“想要控制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收买,而是让他犯下不可告人的罪行。仇士良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人,这既是测试,也是他以后要挟的筹码。”
高元闭上了嘴,觉得好像有蟑螂在自己身上爬过,厌恶得寒毛直竖。为了皇位的争斗与其说是残酷,不如说是恶心:父母、子女、兄弟、叔侄、舅甥,不管是谁,只要挡住自己就毫不犹豫地动手杀害。天子天子,天之骄子。可是这种手足间的杀戮真是上天的旨意吗?这种事他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
“他们确定没有活口以后,就趁着天黑在醉风楼四周浇上灯油,准备付之一炬。太子来到的时候,手下把醉风楼附近都清空了,附近本来应该一个人都没有。可是点火的时候,颍王竟然发现旁边的小巷里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那人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转身逃跑了。颍王扔到我面前一把刀,要我去杀掉那两个人。连想一想的时间都没给我,他的手下就已经把我团团围住。”
“你去追了?”高元知道那两个人,一个是林琰的母亲,另一个就是尚书大人的亲生儿子赵芳姿。
“我还可以选吗?但是我看见那是我的儿子,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我回去骗颍王说没追到,他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派手下调查我。我是县令,杀我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他也不相信我。他逼我跟鱼弘志的义女成亲,之后又把我调离安平。仇士良则哄骗皇上改变官道,想让这个秘密随着安平的衰落长埋地下。”
“然后你就心安理得地做了他们的狗?”高元冷眼看着这个男人。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却立刻倒戈相向,还好意思说什么爱。他的叹息,他的心痛,他的所有都让高元觉得恶心。
“全天下谁不是皇帝的狗?”尚书大人涨红了脸,“要你吃你就吃,要你叫你就叫,要你死你就死!”
“要你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就杀?”
“哼,皇帝还没对我信任到那种程度。你说对吧,何公公?”尚书大人的视线越过高元的肩膀,投向了后堂的大门。高元转过头,看到何磊握着剑,无声无息地不知站了多久。
“我不知道。”何磊大步走过来,睨视高元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只蚂蚁。也许自己在他眼里连一只蚂蚁都不如,高元暗暗自嘲,他们要自己死,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可是赵芳姿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赵芳姿非死不可,虽然他曾经看到过不该看到的东西,但那个时候他还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记不记得根本不重要。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死,就是完全归顺,没有别的选择。杀太子是颍王必须要做的,而我必须要做的,就是献上自己的儿子。那天我在家里看到芳姿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轻身起舞红烛前,芳姿艳态妖且妍。回眸转袖暗催弦,凉风萧萧流水急。是我写给棣棠的诗。我没有跟他相认的打算,只要能看他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没想到,他却喜欢上了紫嫣。”
外面突然一声惊雷,好像老天也震怒了。
“紫嫣是我在长安见到的歌姬。她的容貌,简直跟棣棠一模一样。我不顾夫人反对将她娶入府中,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她们只是容貌相似而已,性情一点都不一样。虽说芳姿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但是母亲的脸还是深深地刻在他脑海吧?我没怪罪芳姿,这不是他的错。何公公,你就是这么察觉的吧?”尚书大人惨然地望着何磊。
“不全是。”何磊回答得很简短。
“你撒谎!”高元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五年前你见到赵芳姿的时候,颍王已经驾崩,光王登基。他们叔侄关系恶劣,光王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帮颍王隐瞒。”
尚书大人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还是不明白啊。陛下并不是帮颍王隐瞒,而是为了整个李氏宗族。你以为太子之死没人知道是颍王所为吗?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为了李氏的脸面谁都不能说。杀兄弑父这种事如果被百姓知道了,他们肯定又要叫唤着什么‘苍天已死’,到处造反了。只要这江山还是姓李的,这件事就要隐瞒下去。”
“那尚书大人还是为国为民在牺牲了?”
男人没有回答。
高元忍住不笑了。为国为民?这简直是他今生所听过的最好笑的事。尚书大人皱起眉头看着他,但是他止不住。为国为民,为国为民,为国为民。这个人是怪物,皇帝是怪物,御史大夫也是怪物。他们的身体被朝廷这个怪物占满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国已经被他们自私愚蠢的斗争破坏殆尽,民早已死在他们的刀下,他们还觉得自己为国为民?好笑,真好笑。他大笑着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何磊的剑立刻抵住他的喉咙,尚书大人却示意他放下。
“等下任县令到了再说,无故多惹出事端来陛下会怪罪。”
是啊,杀一个平民必杀一个县令省事多了。高元好像事不关己似地想道。
“尚书大人,杜子美有句诗不知道您听过没有?”高元扬起头看着尚书大人,“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说完,他踢开后堂的门,走进了暴雨中。
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他全身都湿透了。吸满水分的衣衫令他脚步沉重。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也流不出眼泪。突然他觉得好空虚。世界为什么变成这样?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如果真的有上天,他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他希望赵芳姿正跟清弥抱怨书肆,他希望林琰正在给西苑的菊花浇水,他希望可以回到家里,跟爹娘发脾气,跟高艺吵架。这些对他来说才是最珍贵的、无法舍弃的东西。
他没换衣服就躺在了床上,彻夜无眠。第二天,还是没能睡着。第三天,他仍旧睁着眼睛度过了整整一夜。
早上,尚书大人突然叫他上堂,要他与自己一同审问林琰。高元明白,这个人要自己尝尝不得不伤害自己最心爱的人的痛苦。
林琰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他似乎被鞭打过,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大堂上轮不到他来说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琰虽然吃尽了苦头,但是对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他始终不承认。
就是要这样,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绝对不要承认。高元在心里为林琰打气。
尚书大人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打!”高元看着三十大板一下一下地落在林琰身上,那感觉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痛。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输,绝对不能输。不能输给那些怪物,不能变成那样的怪物。忽然他想到,这些怪物看起来强大无比,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
这就是你们的死穴。高元不着痕迹地笑了。
☆、绝望虚空2
无论尚书大人如何逼问,林琰都否认与张方兴同谋。张方兴一口咬定自己曾与林琰交易过三次,而且每次都是林琰亲自前去,甚至就连时间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看着尚书大人得意的神情,高元就无法静静地坐在位子上。
“你说去年的正元节曾跟林琰交易过,具体是什么时辰?”高元问道。
张方兴偷偷看了尚书大人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戌牌时分。”他低下头回答。
撒谎,高元暗暗断定。去年的正元节,他受邀到刺史府参加宴会。那天高元戌时一刻到达刺史府,而林琰就躲在附近偷偷地看着自己,试问张方兴又如何能在同一时间与林琰在安平见面呢?但是自己如果现在就揭穿,一定会给尚书大人留下口实,不过他已经可以确定张方兴是他们匆忙准备的证人,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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