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角露出的笑容却带着心酸,“现下我把脸洗干净了,你怎么还是盯着不放?”纪雪庵眸中露出笑意,极缓极缓地低下头,双唇触上程溏,轻语道:“因为洗得还不够干净。”他生性洁癖,先前那几盆水洗三人手脸,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实则嫌弃得要命。但分明是嫌弃之辞,却比最甜蜜的情话还要动听。
两人闭目接吻,一时忘却周遭营营,不愿再理会旁人。床上的绿衣少年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纪雪庵的手情不自禁探入程溏衣内,程溏情动地勾住纪雪庵脖子,才惊叫一声:“你、你难道同他做过那种事了!”
程溏顿住动作,慢慢转过头,“果然……你还是童子身吧?”绿衣少年面上一红,昏暗中也无人看清。纪雪庵愣了一下,莫说他本来对这些歪门邪道的魔教中人就有些偏见,况且程溏头一回爬他的床时,于床笫之事显然并不陌生,先入为主,自然不曾料到绿衣少年竟未经人事。却听他气鼓鼓道:“废话!师傅明明教训过我们,要练就魅功,千万不可亲自沾染情欲,不能与人做那种事……谁、谁像你这般不知廉耻!”
却是纪雪庵先道:“可笑!与心上人行快活之事,再天经地义不过,又有什么可耻?魔教为叫你们速成邪攻,定下那么多废话规矩。不能习武,不沾情欲,便是练成功夫也终究只是一件工具,根本未把你们当作人来看待。”绿衣少年闻言不由气结,张口欲辩,目光落到程溏身上,却道:“你既然已经做过那种事了,想必魅功已废。哼,原来你心中嫉恨,难怪口吐狂言。”
程溏微微摇了下头,“我之前便说过,魅功最早乃由图贺舞姬所创,这些风尘女子自然不是处子,所以情爱之事和魅功其实并不矛盾。不过是兰阁偏偏要走捷径,才不许弟子破身而已。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并不在这件事上……你看见我,难道不曾怀疑什么?”绿衣少年咬牙道:“当然……兰阁同门但凡习过魅功,我一眼便能认出。但你那天出现在亭子里,我的视线却未曾在你身上多停留一分。你在兰阁弟子中实在太普通,根本……就不像修过魅功的人。为什么,你为什么与旁人都不同?”
纪雪庵心中暗道,这便是裘敛衣曾说过程溏收神敛韵的道理,但原来并非兰阁中人人都这么做。程溏忽然沉默许久,才道:“那便是一切的开始。很多年前,我被师傅挑中,开始练习魅功,什么都还懵懂,乖乖照着师傅所言修行。那时有一个弟子特别不听话,凡事与师傅作对,每日都受到重罚。有一日他跳舞出了错,师傅罚他不准吃饭。我拿着馒头走在廊上,经过他身边时,听见他肚子在叫,便将馒头分他一半。谁知——”程溏笑了一下,继续道:“谁知他将馒头扔到地上踩了一脚,口中骂道,谁要吃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给的馒头!”
绿衣少年和纪雪庵皆没有出声,听他接着往下说:“我气坏了,与他在廊上打起来。我们皆是经脉尽毁之人,那人的拳脚功夫却远在我之上,三两下便将我揍得鼻青眼肿。我被他打得浑身发痛,打不过,只好狠狠瞪着他。他却笑了,拉我起来,说我这个模样,倒比先前顺眼许多。小孩子真是奇怪,不打不相识,我们二人竟变得极为要好。他教我外家功夫,虽然终归中看不中用,我却学得很高兴。我与他愈亲近,心中对兰阁、师傅和魅功便愈发厌恶。师傅管得严苛,我对修习之事虽不敢怠慢,却学会阳奉阴违。我与那人常常私下比试,谁能刻意做出与师傅所教更大相径庭的模样。师傅教我们以神韵传意,举手投足皆是风情,我们便偷偷比谁更麻木更僵硬更呆板。久而久之,竟渐渐学会收神敛韵,与未习过魅功的常人并无两样。师傅只道我们不开窍,不抱希望,自然松懈对待。那时候我们怎知,年幼时的儿戏之举,偏偏叫我们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绿衣少年喃喃重复,“何为祸?何为福?”程溏叹气道:“兰阁师傅虽懂得栽培魅功之法,却并无一人会魅功,你道是为何?只因依照速成之法练就的魅功,修习者无一能活过二十岁。”绿衣少年大惊,颤声道:“你胡说!”程溏只缓缓道:“双目如秋波流转,如琉璃淬火,有一日便会失明。声音如泉水跃动,如黄莺出谷,有一日便会哑掉。肢体如柳枝轻摆,如出水芙蓉,有一日便会瘫软。皮肉如雪白皙,如玉莹润,有一日便会溃烂。甚至血液骨髓香甜如花蜜,有一日便会从内里开始一点点腐坏。这些事均是我离开魔教后才知道的,但我没有骗你。兰阁曾经的那些优异弟子,一时风华绝代,最后却去了哪里?”绿衣少年牙齿格格作响,“在、在兰阁崖顶,那个、那个无名冢,难道便是……”程溏一字一字道:“你为兰阁倾尽年华,对韦行舟一心一意,回报你的却是生生尝受失明失声瘫痪之苦,最后血肉腐烂而死。生前有多么美,死时便有多么可怖,是为祸。而我歪打正着违背师傅教训,虽然比别人晚了数年才练就魅功,却是自然而成,并无性命之虞,是为福。”
绿衣少年从喉中发出微弱颤声:“你、你说要救我,如何救我?”程溏断然道:“从今日起你亦要学着刻意收神敛韵,并终生不再施展魅功。”
那夜程溏说完那句话,绿衣少年呆了一会儿,转头不再言语。一夜太平无事,直至早晨纪雪庵解开少年穴道,放他下床活动。
那绿衣少年生长在兰阁,于人情世故上并不熟知,但做事谨慎小心,却叫众人另眼相看。伺候他的侍女中除了万家的人,还有他从魔教带来的心腹。他命侍女送上足够食物,又寻来伤药纱巾,且要避过万家耳目。罗齐寅口中叼着一个肉包子,含糊不清问绿衣少年道:“时间紧急,你快带我们去找我娘子、正道兄弟被关在何处?”
绿衣少年兀自梳着头发,冷淡道:“那些人被分关在两间牢室中,一间关会武的人,将来能为教主所用,另一间关不会武的,大约都是些家眷随从,多半用作人质,才没有杀了。”纪雪庵问道:“之前你们曾动用过七八个正道高手出来捉我们,后来……”绿衣少年奇道:“他们不是被你们救走了么?”见三人神色一变,才撇撇嘴道:“反正后来也不曾回来。”
若裘敛衣等人不曾被抓回地牢,便还是与丰氏夫妇在一起。纪雪庵与程溏对看一眼,眸中均不由露出喜色。绿衣少年放下梳子,站起身倦道:“你们不是要见苓白么?捉着我去便是了。”程溏道:“待会儿不仅需你暂时为质,迫得苓白破除摄魂术,还需你助我们离开地牢。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绿衣少年恹恹哼了一声,“我不会演戏,你们点我哑穴便是。”
三人准备得当,纪雪庵封住绿衣少年穴道,程溏架着他的身体,绯红小匕已握在掌心。一走出屋门,却是昏暗阴湿的地道。墙上点着灯,与绿衣少年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俨然一天一地。他先前将苓白的住处所在告诉三人,亦吩咐过侍女尽数退下。此处是两个魔教中人的住所,大约万家侍卫也不敢冲撞,地道中没有一人看守。
拐过两个弯,便是苓白的屋子。纪雪庵一手按住连璋,一手叩了下门。程溏压低声音道:“苓白,是我。”地道中声音回荡,分辨不清。便听有人走到门旁,毫无防备打开,却被屋外场景吓得跌后一步,赫然便是那个弹筝女子。
纪雪庵赶在她尖叫之前一把捂住她嘴,揪着她扔到屋中椅子上。绯红小匕横在绿衣少年的脖子上,程溏架着人慢慢走到她面前,罗齐寅关紧了屋门。那名唤苓白的女子面上血色全无,瞪着众人,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绿衣少年脸上,惊怒道:“你们、要做什么!”纪雪庵冷冷道:“照我们说的做,不然就杀了他。去,将你所施的摄魂术解开。”
苓白缩在椅子中气得发抖,盯着绿衣少年,想要看出几分他的意思。但绿衣少年自从昨夜听说魅功的真相,便一直魂不守舍,此时受制于人,却只盯着地上不看任何人一眼。苓白只道他中了程溏的什么把戏,撑着扶手慢慢站起来,口中道:“你们敢伤害绿公子,教主不会放过你们。”程溏冷笑道:“只要你听命行事,我们自然不会害你们。”苓白狠狠瞪着他,“我的筝都被你毁了,还拿什么去解?”程溏又是一笑,“你骗我?兰阁中修习摄魂术的弟子不可能只会一件乐器,更何况哪怕拍手唱歌,操纵音律又何须器物?”罗齐寅扭头看见案上挂着一支箫,连忙取来。苓白无计可施,接过箫,死死捏在手中。纪雪庵打开门,冰冷道:“领路罢。”
苓白只得带着众人在地道中行走,直至一处拐角,停下低声道:“前头便是大牢。牢房外有万家侍卫看守,你们难道也要大摇大摆走过去?”纪雪庵指着她手中的箫,冷道:“你负责支开他们。你说要施术,他们不敢打听意图,更不敢听你的箫,只会躲得很远。”苓白嘴唇微微一动,尚未答话,却又听纪雪庵道:“我们便在此处看着你,若你敢玩什么花样,记得这小子的命全在你手里。”
话音落下,苓白虽面露不甘,却更多是无可奈何。她方要迈开步子,却听到前头传来一阵爆笑欢呼声。纪雪庵眉头一皱,“怎么了?”苓白双腿发颤,一脸苍白回过头,“是、是万家侍卫……我听说,他们在牢中闷得发荒,每日都要寻人质的、乐子……”
程溏心中一沉,刚要喊糟糕,纪雪庵动作更快,猛地伸出手,却只来得及抓到罗齐寅一幅衣袖。便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仿佛水珠跌落油锅,整座地牢皆沸腾起来。
纪雪庵疾声道:“你等在此处!”便头也不回追着罗齐寅而去。他拐过弯角,眼前豁然宽敞,便是绿衣少年所说两间关着正道人士的牢房。其中一间牢门大开,一个万家侍卫正伏在地上一人身上,旁边围着四五个侍卫,皆是衣衫不整。罗齐寅蓦然冲进去,一把抓起那人扔到墙上,定睛看一眼地上的人,将那人衣裳拢好,又飞快起身到墙边人堆中寻他娘子。此间数十人均毫无动静躺在干草铺上,罗齐寅尚作万家侍卫打扮,叫牢房中那些人一时摸不清头脑,大喝出声后拔出兵刃,却没有立刻动手。
那几个万家侍卫中有一领头模样的人踏前一步,问道:“你做什么?”罗齐寅急着翻看地上的人,哪里理他。那人只觉眼前飞影一闪, 颈间一凉,来不及叫出声,便瞪大眼捂着脖子摔倒在地。纪雪庵弯腰从那人身上取下一串钥匙,抬身缓缓举起剑。远处被声响吸引而至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其余侍卫莫不惊叫着冲向纪雪庵。纪雪庵手腕微折,疾步飞移,一招宝剑九刺,瞬间取下另一人性命,面无表情冰凉道:“一齐来罢,畜牲。”
却说程溏挟持着绿衣少年,与瑟瑟发抖的苓白站在弯角。他眼见越来越多的看守奔向牢房,心中暗暗焦急。纪雪庵受伤在先,损耗在后,内力究竟恢复几成,叫他不得不担心。程溏微微提起绿衣少年身体,便要上前以他为胁,命众人动手。他向前踏出几步,苓白被抛在身后,却忽然举起箫在脸前,吹出呜呜几声乐音。
这声音在地下盘旋只觉异常不详,连那厢纪雪庵和万家侍卫均迟疑了动作,分神去看牢中人质。但地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程溏回头厉声叫道:“你要干什么!”苓白举箫的手掩住唇畔诡异笑意,程溏只觉肋下被人重重一击,身体被掀翻在地,旋即一人骑在他胸口死死掐住他脖子。
他万万想不到,苓白竟能以箫声冲开绿衣少年的穴道,叫他偷袭成功。程溏一手拼命掰着他的手指,另一手方要抬起绯红小匕,却被苓白一脚踩在地上。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胀得通红,满眼全是愤怒和不解。苓白眼见不妙,上前拉住绿衣少年手臂,“教主有令,莫把他掐死了!”绿衣少年却如同陷入魔障,嘶声尖叫道:“你骗我!你骗我!你根本救不了我!反正我就要死了!我才不要死得那么惨那么难看!”
三人拉扯间越过弯角,暴露在万家侍卫眼前。众人一早得过命令不得伤程溏性命,而魔教的绿衣公子却也不能得罪,不知如何是好,只当魔教内讧,干脆不理。纪雪庵握紧连璋,牢房前的地道全是万家侍卫,几乎水泄不通。他视线被阻住,看不见程溏境况,但乍然听见绿衣少年的声音,便知情况有变。那些人见他动容,攻势愈加凶猛。纪雪庵勉强向前挨近几步,高声唤道:“程溏!”
程溏猛然屈膝狠狠顶在绿衣少年小腹,一下跃起,哑声大喊:“我没事!”绿衣少年却又扑上来,与他厮打在一处。他虽不会武,疯魔之际力气却变得极大,口中不断嚷着我不想死,胡乱打着程溏。程溏一手抓住他头发,将他脑袋一扭,跨一腿顶在他背脊,将他俯趴在地上,一掌劈向他后颈。
绿衣少年顿时昏死过去,苓白吓得花容失色,转身便要逃走。程溏喘着粗气站起,三两步追上她,拖着她回到弯角,一手拾起绯红小匕抵住她喉口,喘息道:“吹箫……解除摄魂术……马上!”苓白连连摇头,眼角涌出泪水,“不行……我没有骗你!要一炷香功夫,乐音不能被打断,不然那些人会神志错乱无药可救。”
程溏也知解除摄魂术并非易事,苓白多半没有说谎。万家侍卫见他脱险,便有人拐弯过来要捉他。程溏一手抓着一人退后几步,摇头喝道:“别过来!”他转头低声问苓白:“从后面的路能否离开地牢?说实话!”苓白颤声道:“可以……有个偏门。”程溏一咬牙,顿住脚步,飞快道:“我要你操纵牢里的人跟我们出去!快!”
苓白瞪大双目,程溏不耐烦地勒紧绿衣少年颈前的匕首。她举起箫,万家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牢中斗得正凶的人亦不由一停,眼睁睁看着地上正道人士晃悠悠爬起来,面无表情往箫声方向而去。罗齐寅本来抱着一个年轻女子,她却不管不顾挣开他,跟上众人往外走。罗齐寅堪堪喊了声娘子,却听见另一个牢房中传来撞门的声音。纪雪庵一把推在他背上,将手中钥匙塞给他,冷声道:“你和他们一齐出去。”
程溏拖着兰阁二人挤在弯角处,看着牢中正道人士双目无神向前走来。这地道本就算不上宽敞,万家侍卫进退两难,既不肯就此放他们走,又不敢贸然伤了傀儡,何况程溏手上还有一颗魔教重要的棋子。程溏扯了一把苓白,“你吹箫领路,莫要使诈!”他看着众人走来,最后跟着罗齐寅,拉住凌家小姐胳膊。纪雪庵落在后面,宝剑相向,却在为诸人断后。
他与纪雪庵之间只隔数丈之远,但苓白并不可信,程溏必须要跟紧众人,连一刻都不容停留。纪雪庵戒备望着左右,视线越过重重人影与程溏对上一瞬,迫不得已又飞快错开。那一眼神情道不尽情缠,程溏忍不住唤道:“雪庵!”
几乎是方才那一幕的重现,纪雪庵沉声应道:“我没事!”前头队尾走开一大段,程溏再无时间,断然回头,脑后已响起兵刃相交之声。他架着绿衣少年的身体刚刚转过弯角,斜里蓦然伸出一只手,拍在石墙的一块砖上。
程溏猛地转身,身后轰隆一声,竟是凭空落下一堵墙,将来路完全封住。绿衣少年不知何时醒来,不声不响,却在此时发动地牢机关。他轻声一笑,双目赤红,形如恶鬼,哪里还有从前绝美的神貌,“你怕什么?又不是没有别的出路。只不过——他要杀光所有人才能出去罢了。”
这一面石墙彻底堵住来路,程溏瞪向眼前片刻,狠狠扯过绿衣少年的身体跟着苓白而去。绿衣少年一直低声发笑,口中喃喃不断。程溏充耳不闻,不再架住他脖子,一手拉着他胳膊,任他跌跌撞撞,发足向前跑去。
二人追上正道人士,苓白在最前吹箫领路,罗齐寅牵着凌家小姐走在最后。这间地牢建得堪比迷宫,地道错综复杂,不少弯角处均有机关,间或有向上的台阶。绿衣少年闹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却忽然开口道:“为什么我眼前全是红色?我是不是、是不是瞎了!”他紧紧抓住程溏,指甲几乎陷入他的皮肉,大叫道:“你说过要救我的!救我啊!我、我瞎了,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程溏面无表情,任由他喊叫,只拖着他向前,“你不是瞎了,是疯了。”
众人行了约摸一盏茶功夫,苓白停下脚步,拍上墙边一块石头,转身道:“出口便在此处。”路尽头的石墙缓缓上抬,外面刺目的日光照入地牢。苓白站在墙边,举起箫继续吹奏,那些跟着停住步子的正道人士便缓步向外走去。
正道人士此刻全无自主心神,纵然武功高强,却需旁人来保护。程溏抓着绿衣少年冲至前头,他乍然从昏暗中步入户外,不由转了一圈,放眼望去,却大吃一惊。青天白日,远处山峰缀着皑皑白雪,青浮山后山的地牢外,竟是一片视野极其开阔的空旷之地。他和纪雪庵等人从密道进入地牢,却不曾见过它在地上的面目。程溏身后那一座巍峨堪比城墙的石堡,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已从其中逃脱。
地牢正门大开,门口正是激战。程溏定睛看去,一方是承阁杀手和少许万家侍卫,另一方竟是正道。他愣在原地,其中一人忙里偷闲扭过头,兴高采烈向他挥手,除了裘敛衣又会是哪个。程溏不由自主露出微笑,他们的帮手越多,便可拖住敌方,既无法来围捕牢中逃脱的人,亦无暇再进入地牢。他与那些正道人士一动不动站在平地上,一时无人奔向他们。程溏望着战局,正道占据上风,他干脆站定观战,双目盯着正门,只盼早一刻见到纪雪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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