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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火焚身,怎么还会冷。程溏摇摇头,吃惊的却是纪雪庵在房事上一贯直来直往,从不多玩花样,为何今日却……他思绪骤然被打断,啊的短叫一声,直挺挺的性器已被纪雪庵一口含住。他从未做过此事,嘴唇包住前端,却再无动作,冷淡的脸上亦露出困惑神色。程溏只抬头看他一眼,腰间不由拱起又落下,抖着声音道:“舌头……舔我……”

尾音却化作一声吸气,纪雪庵依言卷起前端,舌尖在孔眼和缝隙间回来扫荡。程溏胸口不断起伏,喉中呻吟不受抑制溢了出来。却听纪雪庵咽下一口唾沫,吐出他的东西道:“你流了好多水。”程溏脸上红晕漫到胸口,引得纪雪庵定睛看去,然后伸出两指捏住一枚乳尖,轻轻拉扯。程溏忍不住再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既痛苦又欢愉的表情。纪雪庵喃喃道:“男人的这里也会舒服么?”程溏气得抬手攀住纪雪庵肩头,舌尖绕着他右胸乳头轻巧地绕了一圈,再抵住那一粒重重顶了一下。

他扳回一局,换来的后果却是纪雪庵将他复又按平,学着程溏所为,专心舔弄他的胸口。他舌头刷过一大片皮肤,再对准乳尖一下下顶弄,待到那粒变硬,竟无师自通,手臂绕至程溏背后,抱着他稍离开床面,一口含住胸前吸吮起来。纪雪庵将程溏抱在怀中,再不肯放开,脑袋挤在两人身体之间,将程溏胸膛弄得湿淋一片。他已忍得十分辛苦,腾出一手提起程溏一条腿,胀痛的性器抵着他的下腹胡乱磨蹭。程溏再也受不了这般刺激,双手抱住纪雪庵的头,断断续续道: “够……雪庵……够了。”

纪雪庵顿住动作,粗喘几下,才抬头问程溏:“你快忍不住了?”程溏瞪着他,不知如何回答,纪雪庵与他对视片刻,却拾起枕边一条帕子,松开程溏,将他性器根部缚住。程溏哪里愿意,想要去解,纪雪庵却严肃道:“你总是泄得比我快,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只准出一次精。”程溏气得手脚哆嗦,纪雪庵的身体却滑了下去,扳开他两条腿抬高,双目直直凝视着股间。两人明明欢爱过多次,私密之处这样被纪雪庵盯住,仍叫他羞窘不堪,想要并拢又敌不过纪雪庵的力气,不禁急道:“你看什么!”纪雪庵抬头看他一眼,伸出一指抵在程溏穴口,哑声道:“我尚未碰,它怎么便兀自一张一合?你呼吸得那么急,这里……也缩得很快。”

程溏快被他气哭,纪雪庵却总算转过头,从枕旁摸出一罐程溏涂抹箭伤的药膏,指头上挖了一砣,缓缓插入后穴。药膏十分清凉,激得程溏颤抖不止,小穴更紧紧咬住手指。这药膏用来疗伤,浓稠有余,却并不显润滑,纪雪庵进得艰涩,瞧见程溏咬牙皱起眉头,不敢轻举妄动。他凭着记忆在内里慢慢摸索,指腹在肠壁上轻轻揉按,也不知触到哪里,叫程溏重重一抖,口中不由呜了一声。纪雪庵放下心来,摩擦着那处抽送起手指,直到觉着内壁不再死绞,才再添一指。

他二指并用插弄程溏的后穴,程溏咬住手背,低声呻吟,性器也愈发胀大,却不得疏解。纪雪庵盯着他沉醉的表情,开口缓缓问道:“舒服么?” 程溏挪开手,眼角眉梢皆是春色,却恶声恶气道:“你……想知道?哼,那换我……上你试试看。”纪雪庵却一本正经地摇了下头,“不用。”他一手按在程溏胸前,“你心跳得那么快,肯定舒服死了。”程溏再不敢同他多说,只怕听到更叫自己发狂的话,一时不禁想念起那个埋头苦干不吭一声的纪雪庵。他抬起上身,双手握住纪雪庵的性器,咽了咽口水道:“淫虫……你还不进来么?”

纪雪庵闻言,俯身亲了亲他的眉间,分开程溏双腿,手指抚弄着交合之处,缓缓进入他体内。程溏被他放慢的动作拖出一声长长的呜咽,脑袋无措地甩来甩去,眼角沁出泪水。纪雪庵亦深深吐出一口气,双臂撑在程溏两侧,一下一下抽插愈来愈快。程溏只觉面上一滴湿意,朦胧视线之中,又见一滴汗从纪雪庵额角滑落。这人冰霜一般的脸上此刻却一片潮红,不知是热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双目亮得惊人,嘴唇张开一缝,发出一阵阵低喘,直引得人想要尝那两片的滋味。程溏眯着眼看他,身上情欲如潮水,心中爱意似火焰,一齐涌向下腹急于磅礴而出。偏偏那根被纪雪庵缚住,程溏抬高腿圈紧他的窄腰,既是讨好也是讨饶,“啊……雪庵……解、解开啊……”

他的声音浮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淫糜。谁知纪雪庵却一时停下动作,脸上露出些许懊恼。明明差一步便要攀上极乐巅峰,却被生生拉拽下来,程溏狠狠咬住手指,仍是被逼得重重打了一个颤。他如同抛上岸的鱼,无力翻着肚皮,红着眼看纪雪庵,“雪庵……你做什么?快给我……”纪雪庵也似忍得极为辛苦,冰雪雕成的五官皱在一处,竟显出几分狰狞。他深吸一口气,才定了定神,将性器慢慢抽出。他低头看去,那根巨物胀得深红,程溏的后穴却似一张恋恋不舍的小嘴,紧紧嘬着性器,随着他一寸寸退出,依稀可见艳红的软肉几乎被带出,先前药膏融成晶莹汁水,一股一股涌在程溏股间。纪雪庵拔得只余前端在他穴 口,那圆头不似柱身硬挺,随时要滑出,吓得程溏抽气缩住。纪雪庵被他这样一夹,快感如电窜过背脊,心中再无旁的思绪,只晓得狠狠一记插到了底。

程溏尖声叫起来,嘴里津液来不及吞下,从口角流了出来。他抬手一抹,满脸是水,却不知擦去的是汗是泪还是口水。身上这人带来再多甜蜜,此刻终于成为折磨,程溏哭道:“雪庵,雪庵,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要这般玩弄我?”纪雪庵微微侧过脑袋,面上全是不解,“你不喜欢?可是——”他的手指拨弄着程溏快要爆开的性器,“这里分明更红了。”他今日说尽荤话,却并非刻意调情,认真清冷的模样完全在诉说实情,才叫程溏更加受不了。他已经无话可答,纪雪庵却紧紧看着他,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色,胸口的起伏,急促的呼吸,内里的温度,无一不证实着纪雪庵的话——他怎么会不喜欢?每一种心思在他的目光下都显露无疑,甚至被无限放大,欢乐,痛楚,自然还有羞耻。程溏无处可遁,只恨不能将身体蜷起藏起,却听纪雪庵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只顾自己……如今想叫你也快活。”

程溏一下子愣住,瞪大双目。他本就被弄得满眼潮意,此刻不受控制,眼泪便涌了出来。他任由泪水横流,却笑起来,“我一直……都很快活,每一次和你,都很快活。雪庵,同你在一起,我快活得快要死了!”他此刻才知,今日纪雪庵那些似是而非的撩拨,竟是为了讨他开心。纪雪庵定定看着他,似在分辨他是否说实话,半晌才伸手擦去程溏脸上泪水,微微笑了起来。

仿佛一树玉兰在明净月光下绽放,云雾尽散,天上地下相映成辉的皎洁。程溏屏住呼吸,随即又是大笑,“你瞧,你只要对我笑一下,我便差点丢了魂。”纪雪庵嘴角翘得更高,缓缓伏下脸,下身又开始不紧不慢的抽送,声音全喷在程溏耳廓上,“那以后,我每天都笑给你看。”那层薄薄的皮肤顿时红透,程溏只见纪雪庵清寒双目中冰雪尽融,温柔得竟要滴出水来。他被纪雪庵插得身体一阵阵摇晃,仿佛湖心一叶小舟,无处依附。程溏伸臂抱住纪雪庵,换来他眸中笑意更深。他慌张张放开,吞吐道:“你……你把我翻过去……我不要看着你的脸。”

纪雪庵喉中低声笑了,“不好。我要看着你的脸做,还要时时能亲到你。”程溏手指摸到他的眼角,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那你……把我抱起来。”纪雪庵依言将他抱起,程溏双手撑在他胸膛,身下巨刃深深扎入体内,叫他情不自禁脖子后仰。那人却不依,一把扳过他脑袋,低头亲了上去。亲吻绵密如细雨,鼻息交融,将两张脸皆氤氲成绯色。程溏身体软成一团,全由纪雪庵抱着腋下,双手无力勾在他脑后,身下早已分不清是谁在主动。脑中唯一的清明,便是要亲这个人,要与他唇舌绞缠,与他相濡以沫,与他吻到天地尽头。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感觉不到躯体,甚至感觉不到交合的下身,只有四片嘴唇和两条舌头,是所有的感知。纪雪庵的吮吸叫他颤抖,纪雪庵的温度叫他融化,划成一滩春水,一路温柔缠绵,无尽旖旎缱绻。

却是身下一烫,仿佛先前浴桶中灌入新煎的药汤,惊得程溏睁开双目。纪雪庵闭着眼重重喘息,已然出精,手指摸过来解开程溏根部的帕子。程溏愣愣低头看着那条血红的性器,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东西,却有大股精水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溅在两人胸腹之间。纪雪庵伸手抹了一汪,正要再吻程溏,怀中的人却一个哆嗦。他吃惊地垂目一看,程溏还半翘的性器颤颤巍巍,却有一道澄清尿液流个不停。

程溏脸上犹存着欢爱过后的红晕,目中却惊惶不已,十指掐住掌心,浑身发抖。二人皆一时呆住,程溏却忽然起身往床下逃去。但他腰酸腿软,甫一动便摔倒,被纪雪庵拦腰抱回怀中,柔声唤道:“小溏。”程溏目光闪烁不肯看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又是一副快要哭的神色。纪雪庵见惯他不肯示弱的模样,此刻只觉又怜又爱,心底软成一片,俯首吻他颤抖眼睫,低声问道:“生气了么?”程溏侧头躲过他的脸,咬牙道:“你那么爱干净,难道不嫌脏!”

他原来却在担心这个。纪雪庵笑得胸口微微振动,不依不饶亲了上去,“你这几日喝那么多药,连尿水都带着药香,哪里脏了。”程溏伸手去推他胸膛,“我怎么会这般……都是、都是被你弄坏了!”他语带责备,听在纪雪庵耳中却与薄嗔无异,他干得程溏失禁,心中还隐隐含了骄傲。眼见程溏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生出一个坏念头,故意道:“你担心自己坏了,我叫祝珣来看一看可好?”

“你——!”程溏急得连忙抬眼瞪他,恰被纪雪庵吻个结结实实。他搂紧程溏温存了一会儿,怀中那具身体仍细细发颤,程溏脸上红得厉害,却略显病态。纪雪庵不敢再过分,心中也明白程溏体虚力弱,经历一场急风骤雨般的性事,精意又憋得太久,才会失态至此。他拿起帕子擦净两人身上的水,再唤侍女送来热水,仔细替程溏清洗一番。弄湿的被褥尽数换去,屋中火盆添上新炭,铜炉里燃起宁神香,纪雪庵抱着程溏,暖帐香眠,一时忘尽所有愁绪。

这一觉睡得极沉,错过晚膳,直至窗外夜幕降临。纪雪庵骤然被一阵拍门声敲醒,“雪庵,谷外出事了,快出来!”说话的人却是丰华堂,纪雪庵翻身坐起,一下窜至桌旁握住连璋,冷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丰华堂的声音十分急切:“你随我出谷看了便知!”程溏也被吵醒,揉着眼睛转过脸。纪雪庵走到床边替他掖好被子,“小溏,你继续睡,我出去一趟。”程溏霎时睁大眼,便要爬起来,“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纪雪庵按住他,一边飞快穿上衣裳,一边道:“你现下连走路都吃力,不要逞强。丰大哥他们与我同去,不会有事,你且听话。”程溏沉默片刻,才点头道:“好,我不给你们添乱。雪庵,你快去快回。”纪雪庵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道一个好字,便转身推门出屋。

天已经黑透,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过一场小雪。丰华堂手中提灯在廊下等纪雪庵,一见他便道:“边走边说,南香已经先去。”程溏担心纪雪庵,他又何尝不记挂木槿夫人,一刻都不愿多停顿。纪雪庵脚程虽远比他快,但不知他要走哪条出谷的路,只得蹙眉跟在他身后,“到底发生何事?”丰华堂忧声道:“桑谷虽不精通武艺,倒也有守卫,由谷中强壮男子自发在要道巡逻。这些人不过是寻常武夫,却聊胜于无。方才守卫传来急报,在谷外秘道发现了十来具尸体。祝谷主受惊不小,南香当即赶往事发处,我便急着来寻你。”

纪雪庵亦吃了一惊,“十来具尸体?是想要闯入桑谷的人么?”丰华堂深深皱着眉头,“桑谷出口布置着迷阵,绝无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入谷,但迷阵不伤人性命,况且那些人倒在阵外。”纪雪庵寻思道:“你的意思是,杀人的并非桑谷中人?”丰华堂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眼见为实,此刻胡乱猜测也无用。”

说话间,二人已沿着谷中一条贯彻南北的大道一口气走出老远。纪雪庵只觉周遭一片静谧,惟有风声透出诡异。桑谷的迷阵果然不同寻常,谷外之人不能轻易入谷,出谷之人却几乎觉不出异样。他跟着丰华堂转过几弯山路,忽然见前方火光点点,木槿夫人发上金钗闪过一道亮光,抬手招呼二人,“华堂,纪兄弟,快过来!”

纪雪庵足下一点,顾不上丰华堂,当先跃至木槿夫人身旁。她面带焦惶,身后站着四五个年轻人,手中举着火把,大约便是丰华堂所说的桑谷守卫。众人右手边一排树下,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人。纪雪庵定睛一看,不由面色微变。丰华堂此时亦走来,见到雪地上的尸体,忍不住道:“这身打扮……不是魔教承阁的人么!”

当初在青浮山,丰氏夫妇与落入地道的纪雪庵等人分开后,也曾与承阁杀手交锋数次,自然能识出他们身份。木槿夫人与纪雪庵皆不说话,脸色难看。那些桑谷守卫则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显然对死人身份十分意外。纪雪庵撇他们一眼,暗道凭这几人功夫,绝不可能杀得了十余名承阁杀手。况且魔教在天颐山脉并无对头,究竟是何人出手?承阁杀手出现在此处,多半意欲偷摸或闯入桑谷,对付他们的人若不是桑谷之人,到底是敌是友?这些念头在他心中滚过,纪雪庵面上并不动声色,沉吟片刻,从一旁桑谷守卫手中借过火把,蹲下身便要察看尸体。

他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正欲去扳地上死人的肩膀,忽听一声:“使不得!”众人一顿,纪雪庵抬头看去,说话的却是守卫之中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那人连连摆手,挨着纪雪庵蹲下,紧张得结结巴巴道:“这些人是中毒死的,不能乱碰。”木槿夫人奇道:“你怎么知道?”青年定了定神,从怀中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块手绢。他垫着手绢转过一具尸体的脸,却见那人平淡无奇的脸上一片青紫,嘴唇更是乌黑,五官扭曲成惊恐表情,看得人心中一突。青年小声道:“方才你们还没来,我不小心看到他的脸,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哩。他面上只见惊恐却无痛苦,想来中的是见血封喉的毒,一下就要了这些人的命。”他说着又指着那人的手道:“你看,他的手也是青的。”纪雪庵拔出连璋划开尸体胸前的衣衫,露出的皮肤却无异色。青年舒了口气道:“果然,若无猜错,这些人约摸是撞上了毒雾,才马上死了。”

语罢,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绢,身后立刻有人道:“这是阿秀送你的,你倒舍得扔了?”青年憨笑一声,摸了摸头没有接话。木槿夫人转头环顾四周,今夜并没有起雾,但一片黑朦中谁知道会藏着什么。丰华堂皱眉道:“毒雾?难道谷口的迷阵中有毒雾一环?”青年连忙摇头,“迷阵中哪有这种歹毒东西,此刻我们不也好端端站在这里?”纪雪庵看向他,冷声问道:“你也精通医理?”青年却笑起来,“我闲暇时在大祠堂打杂,只略懂些皮毛罢了。”

既然毒与桑谷无关,便又回到原先问题,是何人下毒,为何杀了这些承阁杀手?桑谷守卫见不便再验尸,回谷取来铁具,就地挖坑将尸首埋了。纪雪庵三人跟着他们走出迷阵,便慢慢沿来途往回走。木槿夫人喃喃自语:“到底是什么人杀的?若是与魔教为敌的同道,何不堂堂正正现身在我们面前?”丰华堂却摇头,“听那桑谷青年所言,这毒绝非善物,不论是谁,用的法子可万万谈不上堂堂正——”他忽然顿住,与同时回头的木槿夫人视线撞在一处,脸上均是不可置信。他们夫妇二人数十年默契,心念相通,却听纪雪庵冷冷道:“不错,这天颐山上正有一派善于用毒的人。”

木槿夫人低声嚷道:“荼阁……可是纪兄弟,荼阁与承阁皆属魔教,都听令于韦行舟,没有道理自相残杀啊。”纪雪庵沉声道:“我曾听程溏提及,荼阁乃是魔教最早的分阁,换而言之,魔教便是从荼阁壮大而起。或许在数个分阁之中,却有高低等级之分。”丰华堂皱眉道:“即使如此,荼阁又为何对承阁动手?”纪雪庵冷笑一声,“今夜,承阁险些向桑谷出手,大约便是这件事,不知哪里冒犯了荼阁,或者损害了荼阁利益。桑谷以医闻名,荼阁以毒见长,二者皆是草木营生,又如何能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他话音刚落,木槿夫人忍不住惊呼一声:“纪兄弟!”丰华堂却缓缓道:“不,雪庵说得有道理。我们之前也曾疑惑,魔教与桑谷为何百年来相邻为安。若荼阁与桑谷果真有不可告人的渊源,便解释得通了。”木槿夫人一把抓住夫君衣袖,急道:“如果当真,那桑谷为什么还肯收留纪兄弟他们?”丰华堂握住她手,摇头道:“请我们来做客,救雪庵他们回来,都是祝珣,不是桑谷。他虽然贵为谷主,但桑谷中还有一帮手握实权的长老。又或者——”

又或者祝珣实在太会演戏,好一个心怀天下仁义无双的神医,竟将他们所有人都骗过。丰华堂犹豫着没有说完,这句话却在三人心头同时闪过。木槿夫人伸手扶正头上金钗,“无论如何,程溏还在谷中,我们总要先回去。待问过祝谷主后,再另做打算。”纪雪庵冷冷道:“自然。桑谷是否心怀鬼胎,我并不在意。只是不知对韦行舟来说,承阁与荼阁,究竟站在哪边?”

说话间,三人已快步走回祝府。丰氏夫妇没有回房,一路跟着纪雪庵走到程溏屋外。纸窗内透出融融烛光,剪出两枚相对而坐的人影。纪雪庵神色一变,隔空一掌推开房门,飞身冲进屋中。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回过头,吃惊道:“雪庵大哥……怎么了?”纪雪庵恍若未闻,目光越过祝珣,直直看向桌子后的程溏。程溏也被他突然闯入吓了一跳,一瞬间脸上表情僵住,堪堪落入纪雪庵眼中,却是一个痛苦至极的神色。

纪雪庵一脚踢在木轮之上,口中冷声厉喝:“你对程溏说了什么!”却见轮椅向屋门直飞而去,连地上厚软的毛毯亦不能稍缓冲势。眼看祝珣便要从轮椅上跌下,木槿夫人恰好跃至门口,一把止住轮椅,吃惊道:“纪兄弟,有话好好说!”几乎是同时,程溏从椅子上站起,向纪雪庵道:“雪庵,你误会了。”

祝珣两手死死按在轮椅扶手之上,身体微微发抖,抬起脸来面无血色,显是吓得不轻。纪雪庵冷冷看他一眼,而后抬步走到祝珣跟前,“抱歉,我不该对你出手,方才是我心中一乱,什么都没搞清。”他只觉脑门一痛,来不及思考,只想到叫祝珣离程溏愈远愈好。祝珣勉强弯起嘴角,摇头道:“哪里,若是雪庵大哥当真对我出手,我早就死了一百遍。”

丰华堂走进屋中,气氛总算略略缓和。木槿夫人推着祝珣回到桌旁,众人围桌而坐。桑谷外发生这样一桩大事,祝珣行动不便,未能亲自去看,不过谷中已有人前来汇报。木槿夫人看着祝珣叹了一口气,“祝谷主,不知方才纪兄弟和你闹了什么误会,他素来不会说软话,我待他向你好好道一个歉。不过——”她忽然话锋一转,“先前我们几人在谷外所见,有些问题还需向你请教。”

祝珣已恢复常色,淡淡道:“木槿夫人但说无妨。”木槿夫人正色道:“经我们辨认,谷外的十余名死者乃是魔教承阁的杀手,而杀人的——恐怕是同为魔教的荼阁。”祝珣愣愣重复:“荼阁?”语罢却下意识看了程溏一眼。纪雪庵便坐在程溏身旁,与他双手交握,见状飞快扭头去看程溏。程溏脸上却无一丝惊讶,半垂着眼帘,视线不知落在桌上何处。烛火映照之下,他长长的眼睫下是一片疲惫阴影。祝珣却打断了纪雪庵探究的心思,开口道:“是么……那么承阁的人多半是被毒死的了。”丰华堂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荼阁为何要害承阁,仅是魔教内讧,还是为了阻止承阁闯入桑谷?若是后者,实在叫人难以理解,故而特地来问祝谷主,可有何头绪?”

屋中一时陷入沉默。祝珣低头半晌,才抬起脸无奈地笑了一下,“诸位都猜测得不错。如果是荼阁……的确不那么叫人意外。”他这般承认,木槿夫人立刻皱起眉头,“祝谷主究竟是什么意思?”祝珣盯着跃动的烛火,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却要从数百年前说起。桑谷一族在天颐山脉发现这片桃源,就此定居,潜心钻研医术。当时桑谷中却有一部分人精通毒物,草药本就三分毒,也常有以毒攻毒的疗法,倒不分得那么清楚,后来不知怎地却生出嫌隙,那一任谷主便将这批人赶出谷去。那些人并未走远,就在天颐山上盖起草庐,继续经营毒术。后来,桑谷依然鲜少踏足江湖,而那些人的门徒却愈来愈多。你们大约也已猜到,今日的魔教是靠毒发家,由荼阁壮大而成,换言之便是昔日的桑谷异类。”

木槿夫人听得目瞪口呆,丰华堂沉声道:“那些人的根仍在桑谷,所以其他分阁姑且不论,荼阁却对桑谷心怀旧情——不对!他们当初被赶出桃源之谷,不得不立足苦寒高峰,心中更多应该是恨!可是百年来魔教都不曾对桑谷出手,今夜荼阁更拦下承阁,却又是怎么回事?”祝珣惨淡一笑,“若当真因恨老死不相往来便罢了,甚至魔教风风火火前来报复,拼个鱼死网破倒也算壮烈。但近一百年,桑谷与魔教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却做过许多交易。”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着两朵悲愤的火光,目光慢慢滑过众人的脸,“诸位都是可敬可信之人,所以我才能说出这些话。什么天下第一神医,什么心怀天下拯救苍生,哈,我身为桑谷谷主,真是太可笑!”

他难得这般情绪激烈,纪雪庵静静看他,冷淡道:“你一早就知道么?”祝珣一呆,旋即狠狠摇头,再难掩脸上的伤心,“我也是……今日刚刚得知。我在大祠堂的书库中翻阅古籍,却无意中发现四十年前桑谷帮魔教做下的一桩丑事。去质问长老,才知道桑谷与荼阁之间的渊源。”纪雪庵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祝珣,你并未对不起任何人。对我们,你从未欺骗。对桑谷,并不是你不想当好谷主,却是他们辜负了你。对天下苍生……难道因为这件事,你会放弃救更多人、将桑谷的医术传与更多人的念头么?的确,这件事若是败露,桑谷的名声无疑毁了,但剥去桑谷谷主的身份,仅凭你一个人,你便退缩、不肯再尝试了么?”

祝珣缓缓瞪大双目,双手抓皱膝上毛毯,眼圈却发红,大声道:“我不会!不会放弃!”纪雪庵不再看他,转过头视线落在程溏脸上。程溏早已不是先前心不在焉的模样,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他眼中有太过浓重的思绪,但爱慕一时盖过所有,几乎漫溢而出。纪雪庵低头与他额头相抵,凑上前碰了碰他的嘴唇。

木槿夫人清咳一声,“既然桑谷长老与魔教竟有勾结,我们此刻该如何是好?”纪雪庵抬起头,冷冷道:“不如何。”丰华堂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正如雪庵之前所说,不知韦行舟究竟站在哪边。不论荼阁出于过往渊源还是近年合作不愿动桑谷,承阁险些已得手,魔教其中必然有所分歧。若我们此时离开桑谷,荼阁也没了顾虑,岂不正中他们下怀?”木槿夫人却道:“但是桑谷长老也不是傻子,事情已经败露,他们定会有所行动。就算凭武力桑谷中没有人是我们对手,但这样岂不叫祝谷主两头为难?”

她一说完,祝珣连忙摇头道:“我实在失望透顶,不做谷主也没关系,事到如今已别无选择。”纪雪庵冷哼一笑,忽然站起身道:“他们要行动,我们就不会先发制人?祝珣之前救下我们,如今不惜与长老翻脸,我正不知该如何答谢你。如今真是再好不过,我却有了一个主意。或许桑谷的名声往后要靠你苦心洗刷,但将那些心术不正的长老彻底赶走,还你一个清明桑谷,由你在天下尽情施展拳脚,这个谢礼你可还喜欢?你为何不做桑谷谷主,明明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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