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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加快步伐往前赶,差点一头撞到一个侍从身上,便骂道:“没长眼睛吗?”侍从猛地一看到是身着赭石赤金龙袍的皇上,吓得魂不附体,忙要跪拜。卫昭丢下他便往上赶,一路上偶尔见到几个仆从,看到他均甚是惊惶。到了塔顶,竟不见卿辰人影,卫昭对跪在地上的仆从怒喝一声:“人呢?”

这时,只见两个侍从架着卿辰从旁边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脚上的铁撩拖在地上哗哗作响,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卫昭不过一月时间不见卿辰,见他形容憔悴,瘦了一圈,浑浑噩噩,意识不清,心里不禁一酸,当即便上前扶住他,咬牙切齿地对两旁的侍从吼道:“谁让你们锁着他的,还不快打开!”

卫昭这一吼倒是把卿辰吼醒了,瞟了他一眼道:“你来干什么?”说完便要推开他的手,脚下无力差点摔倒。卫昭赶紧迎上身去将把他抱住,卿辰醉醺醺地扑在卫昭怀里,手抓着卫昭的龙袍,竟然感到一阵反胃,忍不住呕吐起来。

卫昭那重绣着江牙海水五爪金龙的华丽朝服,瞬间被吐得到处都是秽物和残酒。一旁的侍从脸色大变,心想这人是真疯了,连忙将卿辰拉着往后退。“放开他,”卫昭将龙袍撕下甩开,露出月白色的轻绡里衣,仍旧一手牢牢扶着卿辰,怒目一扫,对周围的仆从道:“滚,都滚出去。”

卿辰吐了一次之后,稍稍有点清醒了,眯着眼睛看着他,卫昭摸出那柄银色小剑道:“这剑是你的,是吗?”卿辰还当他要说什么,当即惨笑一声道:“不是我的。”便一把推开他。卫昭一下子懵了,手上没留神松了一下,卿辰跌倒在床侧,犹自伏着不住地咳嗽道:“是我爹的。”

卫昭见他咳出血来,心疼不已,俯下身来,一手揽住他,一手轻抚他的后背。卿辰止住了咳嗽,犹是喘息不已道:“你不是说你早就弄丢了吗?你不是说你当日没在山上吗?你是不是又想说我留刃要弑君?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究竟……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卫昭心中大恸,不再疑虑,将卿辰搂在怀中,便似要滴下泪来,柔声道:“朕……我几个月前在松霞山上遇到刺客,不慎跌落山崖,被高人所救传我武艺,但我却忘记了不该忘记的,记起了不曾记得的事。”

卿辰冷笑道:“这些鬼话你去骗骗喜林这种没读书的太监也就罢了,何苦来骗我。”

卫昭轻叹一声道:“有的事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但我今后定会给你个交待。”

卿辰摆摆手道:“你是皇上,所做之事不必给任何人交待。”

卫昭紧紧抱着他道:“从此之后,我定尽全力保护你,不让你再吃苦受累,卿辰,我以前做过太多对不起你的事,心里实在愧疚之极,今后我定加倍补偿给你。”说完再看卿辰,竟在醉酒之后沉沉睡去,不再听他言语。

祈天殿。

这一日的夜里,皇宫东北侧已废弃多时的宫殿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烛火。两队训练有素的宫女和宦官悄悄地在整理和细细扫除,连东西搬进搬出都听不见一点响动。

祈天殿是昔日卿辰封王之前在宫中的住所,比不上大皇子所住兴平殿开阔,亦比不上太子所住太和殿奢华,但卿辰就是喜欢那种祥和宁静。长宁王监国之后,日夜繁忙,往往无暇回府,夜里也常留宿在祈天殿里,不过那时的祈天殿与卿辰幼年所住之时,已重新装饰一新,飞楼插空,雕甍绣槛,颇为华贵大气。而长宁王被赐死后,这座宫殿便日日里被废弃了,杂草都慢慢地由石缝里生了出来。

而今,这祈天殿又一次被重新修葺,迎来它的新主人。

不过是一处宫殿而已,却看尽了人生潮起潮落,荣辱兴衰。

卿辰此刻坐在前殿下首,静静望着那一头蟠龙走凤珠光焕彩的主座。不过就在数月以前,这里曾经天天均是高朋满座,迎来送往,大臣们下朝了会走过来有意无意地闲聊,各路官员被召见后,即使不顺路也要绕着在门前兜几圈,至于新进官吏、地方大员、藩王使臣更是巴不得传说中的长宁王能多看他们两眼,好混个脸熟。卿辰总是锦绣华服,含笑坐在主座之上,听群臣引经据典、高谈阔论。

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不多久,宫里的人们就发现祈天殿门前哨岗林立,均是议论纷纷。听闻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祈天殿,连日常用品都不见宫女太监去领过,竟是皇上的贴身内侍监华顺天天亲自领着人送至门口。这也难怪,所用之物跟皇上几乎无异,这事要传出去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因此,议论归议论,猜测归猜测,迄今为止,仍未有人见过这位新主人的模样。不过,口口相传他待人接物甚是谦和有礼,任何来殿里办事传话的宫女太监或多或少都有赏赐。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闱中盛传祈天殿的新主人竟是个戏子!因长得跟死去的长宁王极为相像,便被皇上圈养在故人殿里作禁脔。昔日皇上对长宁王的宠信大家都看在眼里,心照不宣,但王爷的确过于强势,皇上求之不得,便因爱生恨,虽杀了他,但终究是思念,还要找个人来作替代品。这个秘密传得真真切切,除了皇上殿里,其余人差不多都知道。

“前些日里听闻皇上还专程去过城南梨园呢。”

“可不是吗,听说这些天皇上天天都要去殿里临幸他。”

“真的呀!皇上竟真有断袖之癖?”

“当然是真的,合欢宫里的小安子听福林轩的小桂子亲口说的。”

卫昭倒确实天天都会抽空去祈天殿。每天忙完要紧的事,就会换上常服去看卿辰,也不带随伺,只有苏木跟着。卿辰对他虽不嗔不恼,却总是冷冷淡淡的,卫昭想跟他说说话,他时常也充耳不闻,只有谈及军国大事,他才往往答上一两句,也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因此,数日以来,卫昭别说碰他,就是靠近点都难。

卫昭也知是自己伤他太深,于心有愧,对卿辰的冷言冷语也就不以为忤。

作者有话要说:

☆、柔情蜜意

这两日政务繁杂,卫昭每每离开御书房都将至深夜时分,去看卿辰时,都已经歇下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在卿辰床前静静坐上一会儿,帮他掖好被子,望着睡去的人发回呆,再悄悄离去。

今日来时,卿辰又早已睡下了,卫昭照常坐在他床头悠悠神思,忽然睡梦中的卿辰紧紧皱着眉,额头上一层汗,整个人痉挛一般地拼命摇着头,双手像是要用力伸出被子,嘴里亦在喃喃自语,仿佛正在做着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卫昭忙轻轻唤他:“卿辰,辰儿,你怎么啦?”见他仍未醒来,便用手一摸,额头竟如炉火般滚烫,嘴唇异常地绯红,“辰儿病了。”卫昭一惊,忙唤来苏木道:“赶紧传喻太医进宫。”

卿辰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病过一场了,监国之时,殚精竭虑,日夜劳损,但仍不敢松哪怕一口气。偶尔觉得身体不适,也是吩咐太医赶紧开药强行压住,国事政事每日如山洪般袭来,他深知自己病不起也倒不得,不然卫昭他该怎么办?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卿辰从突犹战场上被火速召回后,便厄运临头,好似每日都命在旦夕,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在生死之间数次徘徊。现下,不知这个卫昭又是怎么想的,突然待他一日日好了起来,尤胜往昔。卫昭处决他时,他还为大康未来甚是担忧,这几日对答下来才发现,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此时的卫昭料理国事已头头是道,颇为老辣,倒也慢慢放宽心来。这一番松懈,竟似好些年来欠下的陈年旧疾一并涌上身来,终究是病倒了。

卿辰病倒后,卫昭虽心急火燎,但表面上仍静如湖面,不动声色,只是除了每日早朝外,奏折公函一律命人搬到祈天殿阅示。他从不传御医进祈天殿,均是由苏木为卿辰观色把脉,把症状一一记录下来后,送去喻太医开具药方。

这苏木是个哑巴,口不能言,但医术精妙,独树一帜,卫昭平日里的调理养生从不问御医,皆听他的。喻太医开的药方,先由苏木初阅,再交卫昭细细看过之后才能煎熬,烹药试药过程也不假手他人,但送卿辰服药之时,卫昭往往让苏木也退下,他亲力为之。

卫昭扶着卿辰喝下了药,将他头枕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背,再慢慢放回床上去,感到他身上仍旧未退过热去,便命人打来凉水,自己挽过衣袖,待要为卿辰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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