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真人听到百里屠苏这一请求,自然大为震怒:“欧阳少恭一事,天墉城日后自可再作调遣。你为仇恨所蒙蔽,轻贱性命如尘土,当真胡闹!这些年的修炼竟也成全不了你的清静心,仍是如此执着自我!”
百里屠苏跪在地上,面上一片坚毅:“师尊,弟子此举,绝非只是为了一已私怨。弟子母亲、族人皆为守护焚寂剑而死,弟子出身于乌蒙灵谷,消弥焚寂之祸本就是弟子的天命职责。更何况,此事起于太子长琴仙灵的分离,弟子因长琴一半仙灵而死,又因一半仙灵而活,可见冥冥之中,天意已作了安排。弟子此举,不过是顺应天命,遵循本心。弟子自知寿数无几,若能再此之前斩断此番孽障因果,还人间安宁,弟子亦再无奢求,恳请师尊成全。”
百里屠苏以额抵地,跪地不起。
紫胤默念着“天命”、“本心”二字,心中无限感慨,他负手而立,遥望远方,沉吟半晌方道:“万物之中,惟人最贵,正因人可以其心念,超越自身卑微之躯,成就一番惊天之举……为师还记得,当日救你之时,你性命尚危在殆夕,不想今日竟可救济苍生……我且问你,今次,你是否已想得清楚明白?”
百里屠苏朗声道:“心之所向,无惧无悔。”
紫胤轻叹一声,露出一丝惆怅:“又是一个无悔!”
他收敛神色,淡淡道:“此事我需秉告掌教真人,与他商议后再作决断,你且先退下吧。”
百里屠苏不敢违背,应声退了出去。
他出门之后,并未回去房中,而是在天墉城闲走了一会。方才师尊的表现已让他明白,解开封印一事,想来已被应允。那么此番离去之后,他将永远都回不到天墉城了。
这将是他留在天墉城,最后的时光。
此时,雪片如纸,下得正紧,除了他踩在雪上的喀擦声,他听不到任何声响。天墉城殿外人影全无,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
当他顺着石阶往下走时,却意外听到了一阵“刷刷”的声响,觅寻看去,却发现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弟子,正在那边扫雪。
他见那人十五六岁的模样,脸是自己未曾见过的,穿着一件入门弟子的服饰,身子不住地瑟缩着,时不时地停下来哈口气,待稍有暖意便又接着打扫。他忍不住走了过去,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大雪天的还在这里扫地?”
那弟子许是冻得狠了,耳目闭塞,百里屠苏靠近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此时猛然听到他的声音,唬了一大跳,其后看到百里屠苏身上高阶弟子的服饰,忙施身行礼道:“师……师兄……”他说出了自己道号,百里屠苏寻思了一回发觉并无印象,想来是自己离开后新收的弟子了,这人也未见过屠苏,看向屠苏的眼神俱是茫然。
“哪有大雪天扫地的道理?是谁让你怎么做的?”
那弟子原是一付忐忑不安的神情,见百里屠苏并无恶意,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是肇明师兄他们……”
百里屠苏道:“你回去吧,这么冷的天,莫要出来了,等雪停了再扫不迟。”
那弟子有点怔怔地看着百里屠苏,过了一会,却垂下头低声道:“我……我不敢……我如果不听他们,他们今后就不会理我了……”
百里屠苏呆了一下,顿时想起了许多事,心里暗叹一声,其后一把拿过他手中的扫帚,不容辩驳地说道:“回去吧。记住了,不要以无底线的退让去迁就别人。即使他们是你的师兄,但若提出无理要求,你也可以拒绝的。”
那弟子怔愣了一会,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乖乖地回去了。
雪下得有些小了,百里屠苏站在台阶上,一时又是回忆万千,在融融的雪意中,只觉得那些往事都被覆了一层莹亮的白,许多曾经的不平却默默地化作恬然的宁静,直抵心扉。他拿起手中的扫帚,一步一个台阶地,开始打扫了起来。
“让别人不要雪天扫地,你自己怎么倒扫起来了?”
百里屠苏抬起头来,发现青宣不知几时站在前面的台阶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百里屠苏淡淡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青宣道:“其实,陵越让我留在天墉城等你回来,本是交待了我,尽量劝说你留下,他怕你去了赶去姚家镇后会有危险。”他叹了一口气,“可惜,还没有等到我开口,你已经向你师尊自请要解除封印了。我本来,还打算劝上一劝的,可我听到你在你师尊面前说的那些话,知道是绝对劝不动你了。”
他说话间,有“唧唧啾啾”的声音从他捂在腹前的双手处传来,百里屠苏奇怪地看了过去。青宣笑了一下,小心地拱开双手,只见一只芙蓉色的金丝雀从他的手缝间露了出来。百里屠苏一怔:“这只雀儿哪来的?”
青宣道:“我上山时在路边捡的,冻僵了从树上掉下来的,正砸在我身上,我见它可怜,这几天就一直带着它。它跟普通的雀儿不同,有点灵气,却没甚妖力,想来是你们昆仑山脉的清正灵力滋养了它。”他手中那雀似能听懂他的话,露出小脑袋不住地“啾啾”作声,圆溜溜的小眼珠子直直地看着百里屠苏。青宣看上去对它十分喜爱,抬起一只手轻轻摸着一下它的羽毛,接着又继续小心翼翼地护它在手心。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青宣走到百里屠苏的身边,忽然放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听说你封印解开以后,就活不过三日,是么?”
百里屠苏垂眸应了一声,也不想瞒他什么,将此事的前世后果说了一遍给他听。青宣听完后,怔愣了半晌,喃喃地道:“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那欧阳少恭……不,太子长琴的另一半仙灵,如此辗转人间,又苦心布局,当真既可悲又可怜。”说完,他忽然想到,百里屠苏正是因为仙灵一事而家破人亡,又补一句:“不过也当真可恶,拉旁人陪葬,简直丧心病狂。你是不是……特别恨他?”
百里屠苏一怔,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恨?我该是恨他的。可是,我又忍不住会同情他……当初在榣山第一次听到太子长琴的故事,我就很是同情他,因着一念之差,他就遭受到这样可悲的命运,这是任谁都很难不同情的。我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可是,我又常常不能将他与少恭联系起来……总觉得仍好像做梦一样,忽然这两个人就变成一个人了……知道这些事以后,偶尔我也会觉得,他为了取回一半仙灵,其情倒是可悯,但是他不应该这样做,不顾别人的性命,用血腥的杀戮去夺取这些……上天让他遭了罪,他就要把这份罪转移到别人身上……”
青宣叹道:“你这样一片真心地待他,他不该这样对你……”百里屠苏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青宣静默一会,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了出来:“之前我已觉察欧阳少恭对你并非全然真心,许是感觉到了他另有图谋之故,也曾劝你离开他,但知晓真相之后,我倒有一个奇怪的感觉……”
“他对你,倒似也并非全是欺骗、全无真心。你说,他因厌憎你夺他仙灵,故意费尽心思来折磨你,在琴川对你多番打击,还告诉你,他从未爱过你。可是,他既仙灵已衰,亟待另一半仙灵融合,对着一个不爱的人,再作这些无益的事又何必呢?莫不如哄着你,先将你身上的仙灵夺去了,再得意张狂不迟……”
百里屠苏眼神闪动,哀痛的表情在脸上一现即逝:“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想过。他告诉我,他对我全是虚情假意,后来我回想起与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并非如此。莫说我自作多情,我毕竟深爱过他,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究竟有没有付出过真心,我又岂会不知晓?岂会没有半分感觉?他这样说,倒像是,刻意说给他自己听一样……”
青宣一怔:“他的心思,当真复杂……”
百里屠苏望着远方,眼神悠远:“……他一缕残魂游荡人间,肯定吃了不少苦,恐惧与猜疑自然远甚常人。我有一种感觉,或许,他内心深处,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想借别人的手,去结束这一切。”
青宣不由得惊道:“你是说……”
“我听悭臾说,昔年的太子长琴,是如何的慈心守仁、冲淡谦和,可他如今却这般疯狂失志,你刚才说得没错,他若仅仅想要夺取仙灵,只要哄一哄我便是,我岂不会双手奉上?可他却没有这样做……恐怕,他的内心深处,也有许多的矛盾,甚至有一种自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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