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冯洛焉扛着锄头,踩着满脚的泥回来了,一双草鞋被他晃悠悠地拎在手里。
他走到门口将锄头搁在墙边,草鞋也晾在窗台上,看看紧闭的柴门,本想推开往里瞧瞧,后又一想,何必呢,他若是还在又能如何呢。
打了桶井水,冯洛焉坐在门外的矮凳上泼水冲洗脚上的淤泥。他看看小腿上的一个细小的口子,现在还在冒着丝丝的血迹。他以前不曾下田,不知道田里长着的水蛭的厉害。他毫无知觉地走到田边坐下,还是林河看见了,帮他除下来,那条深褐色的水蛭已吸得饱饱的,看上去十分恶心。冯洛焉的脸色有些发白。并不是他娇气,而是的确有种不了解的恐惧。
芸芸众生都是如此,普通的老百姓只有通过辛苦的劳作才能换来饱腹,这些坚苦是那些富贵人家无法想象的。他不可遏制地想到男人,他一定无法接受一个成天下地干活的妻子。因为他不属于这个贫苦的世界。
冯洛焉越想越低落,凉凉的井水一点一点地洗去污泥,露出他一双白皙的脚,青色的筋络浮现在脚背,恍然让人觉得打上了一层薄薄的亮光。十根脚趾无一不清瘦,弧度圆滑的脚趾甲带着玉的色泽。
“你还要洗多久?”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冯洛焉吓得转身去看,只见男人面无表情地掰着柴门,打开一只拳头大小的缝隙,鹰一般锐利的双眸沉静地盯着他。
“我、我洗脚,刚刚从田里回来,马上就好。”他忍不住缩了缩脚,带着一些谄笑道,“公子是不是饿了?我等会儿就做饭了。”
这般顺其自然的语气,这种熟稔的笑脸,这样雷同的场景,段萧轻轻摇摇头,觉得自己快要产生幻觉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洛焉,心道一个男人的脚长这么小。
冯洛焉擦干脚穿回布鞋,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一片白吓到了,“啊!”
段萧不耐烦地扭头看他:“你叫什么?”
“它怎么来了……?”冯洛焉脱口而出。
段萧摸了摸肩头的巨鹰,斜眼看他:“你认识它?”
坏了,冯洛焉急忙摇头,“不不,不认识,我只是、只是被吓到了,好大的白鹰!”
“我养的,叫利剑。”
我当然知道它叫利剑,冯洛焉默念道,“真的好大呀,呵呵,公子竟会饲养这等凶物。”
段萧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道:“它不凶。”
利剑好似为了证明自己的“亲人”特质,翅膀稍稍一扑棱,直直地朝着冯洛焉飞去。
“哇——”冯洛焉看见它骇人的利爪直扑自己,吓得双眼一闭,两手一把捂住脸不敢看。
“桀——”
尖锐的鸣叫差点刺破冯洛焉的耳膜,利剑并没有攻击他,只是立在了他的肩头。不过冯洛焉又不是男人那般强壮的人,只感觉右肩一沉,整个人马上向右边倾倒,差点跌在地上。
段萧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冯洛焉一头磕在男人的胸口,脑袋晕乎乎的,“呃……”
“利剑,回来。”男人的口气竟有些严厉,利剑扭了扭头乖乖地跳回了男人的肩头,“它平日不是这样的,今日有些反常了。”
段萧的解释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冯洛焉苦着脸站直了身子,他简直白白遭了回罪,胆都吓破了,还以为会被利剑啄死呢。
“没什么……是我不小心……”
他抬起头,与男人只隔咫尺,四目交视,恍若隔世。
他登时失了神,快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男人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瞬间将他的魂灵吸入,抽干了他的神智,那种渴望相拥却不得的苦涩滋味噗噗上冒。
“洛焉……”段萧狠拧着眉,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低语道。
冯洛焉一怔,急忙推开了他,“我,我不是洛焉!”
“……”段萧淡漠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们……太像了。”
冯洛焉忍着那种锥心的痛,咬着牙道:“我是男的!不是女子!公子,你不要认错了啊!”不要认错了,你要娶的是女子,不是一个男人,真的,不是,你懂么……
段萧转过身去,利剑蹭着他的侧颈,“……我知道了。”
中午做饭时冯洛焉就不断地思索,为什么男人一直把他看做女子,他明明都已说的很明白,洛焉是他的妹妹,即使长得像,也是有很大区别的。什么区别?就、就是身体长得不一样啊……
一定是自己这张脸太过女气,即使换了造型也摆脱不了本来的气质,就因为这样,男人才不断地将他看成女子,这样的话,那就想办法让男人看清!让他认清楚,自己是个男的!
炒好菜,盛好饭,冯洛焉端到桌上,对男人道:“公子,你先吃,我去换个衣服。”
“什么?”段萧拿起筷子,听到了让他无法理解的话。
冯洛焉笑笑:“刚刚出了身汗,我嫌穿着难受,还是换身儿衣服再吃饭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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