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自然就是祁烈。
祁烈和那块木头不同,来来去去从没有半点规律。让人摸不清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会呆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
他来的并不频繁,最多每天一次,停留的时间也从不会太久。态度总是骄傲冷淡,鲜少给我什么好脸色。
可尽管如此,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寂寞中,每次看到祁烈冷冰冰的英俊面孔,我仍会不由自主地眼睛一亮。
没办法。不管祁烈的态度有多冷淡,至少他还肯开口说话,肯理会我漫无目的的回忆、闲聊和偶尔的提问。在眼下,他已是我唯一可以与之交谈的一个人,也是我获得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径,自然在我心目中身价百倍。
祁烈口中漏出的消息通常只是一鳞半爪,对我却已经弥足珍贵。
只可惜要从他嘴里挖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困难。
祁烈聪明敏锐,心思缜密,反应快捷且警觉极高,与口无遮拦的乐言可说是天差地别。我常常需要花上好半天工夫跟他闲扯,甚至要放软了态度小心翼翼地哄他开心,才能偶尔从他嘴里骗出几句零零星星的消息,其辛苦程度远胜于与敌国的使者大开谈判。
至少那还是摆明车马直来直去,这却要迂回婉转不露痕迹,以免给祁烈看穿我的用心,连这点可怜的机会都失掉。
有时候甚至要故意装得兴致缺缺,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那个东齐的储君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说不定已经淹死在河里了。”
“哦,是吗?可惜可惜,白白费了我一番力气……”
……
“萧代向北燕指控你劫持萧冉,朝中闹得沸沸扬扬,北燕王气得下旨严令禁军在全城搜捕你呢。”
“啊?哦……我才不怕。北燕禁军的本事可比你差得远了。想当初,你满城追拿我的时候啊,那才是……”
……
“北燕王因病三日不朝。听说他这次病得不轻。到了关键时刻,他这三个儿子争得越发厉害,大概是快要撕破脸了。”
“是么?那不正是你的机会?你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能空跑一趟吧……”
……
只有一次,祁烈的话终于令我动容。
“听说拓拔弘每晚都会一个人离府外出,莫名其妙地在城里四处乱转。结果被对头抓住机会,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偷袭得手……”
“什么?!”惊呼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地打断了祁烈的话头,连忙换回漠然的表情,轻描淡写地道,“哦,死了么?”
祁烈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我,目光寒如冰雪。
“终于有让你失控的消息了?拓、拔、弘。看来在你的心目中,他的分量果然重得很。”
“……”我沉默。过了良久,才抬头对上祁烈的眼睛,缓缓道:“绕了半天圈子,你想探听的就是这个?为什么不索性直接问我,何必要费这么大力气?”
我毕竟还是低估了祁烈。早就该想到,以他的聪明与心机,再加上多年来对我的了解,就算我再小心谨慎,他又怎么会一直看不出我的意图?怪不得一直都觉得祁烈的口风守得极紧,每次都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话点到即止,关键处从来滴水不漏,让人探不到半点机密。
祁烈牵牵唇角,扯出一个微带讥嘲的笑容。
“我看你天天躺在这里也无聊得很,反正闲着没事,何妨陪着你玩玩心思,也免得你脑筋闲久了会生锈。”
我怔住,一口气差点没呛在喉咙里。原来祁烈耐心地陪着我耗了这么久,根本是一直在存心戏弄我。他明知道我心急想知道外面的情形,却故意吊着我胃口,时不时漏出只言片语引我上钩,他好看着我绞尽脑汁的样子自己开心!
也罢。既然一时不慎落于人手,又怎能不任人占尽上风?
只是,我也不能太示弱了。
“是么?”我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难为你煞费苦心地安排了半天,把我放在一间与世隔绝的屋子里,让我整天与黑暗和寂静为伍,除了你和那块木头就再也接触不到任何人,就只是为了让我玩得投入一点?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逼出我的弱点和破绽,好给你造成可乘之机,探听到你想要的秘密呢。”
祁烈的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慢慢冷了下来。
“你以为我想探听什么?”
“你说呢?”我静静抬眼,不避不让地看着他。
“且不论合法传承还是篡位,你既然已当上了西秦国主,这传国之秘也不妨让你知道。其实我本就打算告诉你的,可是现在,我却偏偏不肯说了。”
祁烈的眼神一冷。“为什么?”
“因为……”我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要我说出秘密,可以。但必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必须是在彼此对等的关系下,而不是受制于人地被迫说出来!”
我扬一扬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坚持与骄傲。
“小烈,你或许有你的手段和办法,我却也有我的原则和尊严。你可以抢走我的王位,也可以拿走我的性命,可是要让我屈服认输任你摆布,却也没有那么容易。你要想拿到传国玉玦,想知道西秦的镇国之秘,除非是在我自由之后。如果你不服气,那也不妨来严刑逼供地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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