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舟伸手拍拍他,“多念你娘的好,少念她的不好。”
阿彻眉头仍皱着,“她早就死了……可是,我知道我还有个爹,没见过的爹。”
李沉舟有点好奇,“你怎么那么崇拜你爹,你不是没见过他麽?”当年,他好像也没有很崇拜燕狂徒吧。
“没见过也崇拜,我娘说过,我爹长得俊,枪法如神,十几岁少年郎就已经名贯黑白两道,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阿彻说起那个素未谋面的艳艳的恩客,眼里闪光,双颊激红。
李沉舟沉吟着,“是吗?你娘说过你爹叫什么没有?这么响当当的人物,我也应该听说过。”
阿彻嘴唇一张,就想脱口而出,却在最后关头生生咬住。他瞥了李沉舟一眼,“我娘不准我说的。”
李沉舟了解地笑了笑,“那就不说了。”
阿彻有点儿不好意思,别着脑袋望着李沉舟,半晌,叹口气,“我真想去找我爹,跟他一起闯天下,顶好他去参战,我跟着去打仗。”
李沉舟无话。那样的生活,大约也只有不识愁滋味的年青人会向往,他若是自己有儿子,是万万不愿让他去打仗或是闯天下的。
阿彻很敏感,“燕大哥觉得我说的不对?”
李沉舟不想瞒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阿彻听后,嘴巴一撇又一撅。过了一会儿,道:“做燕大哥的儿子,大概是会被宠坏的吧!”
李沉舟想了想,心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侧眼去看阿彻,只见他眼睛吧哒吧哒的,眨得异样。
李沉舟仿佛猜到他的心思,默默地抚摸他的头,温和地笑,然后就望向远处的江面。
江水粼粼,云翳压过晚霞,夜就要降临了。
☆、两处闲愁
柳随风到厨房拿酒,身边是忙碌来去,打包整理行李的佣仆。到重庆的车票已经安排好,后天就要离开南京了。问赵师容意见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没有敌对的反应,“走了也好……”她低头看着指甲,又环顾四近。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柳随风不用猜就知道,她心里在想李沉舟。
西大影壁、鼓楼、估衣廊几处的宅子,一处都没卖。倒不是说如今这副形势,房子定然卖不出去。若是肯贱价折损,自有那胆肥的投机者愿意接手——这类人是强人的一种,越是风声鹤唳越是精神抖擞,一旦秩序井然了反而驴脸瓜搭,盖无缝可钻也。依柳随风的意思,除了西大影壁这一处,其余统统卖掉才好,因为只有西大影壁是他全心付出、饱含情感置办装修的。可赵师容早就发话,那几处宅子一个都不许动,烂掉也好,炸毁也罢,就是不能卖就对了。这段日子鼓楼那边,都是莫艳霞宋明珠鞠秀山在那里打包装箱,拣那值钱的带走,不能派上用场的尽皆丢下。其中柳随风给了莫艳霞一个清单,让其将清单上的东西替他收拾了,直接运到西大影壁来。都是他自己的一些物品,莫艳霞差不多都知道放在哪儿,有她帮忙,他就不到鼓楼去了。莫艳霞接过清单,默默凝视他一会儿,转身离去。
她爱柳五爱了很多年,脸上的刀疤也是拜他所赐。她忍受他的冷落、发泄,忍受他跟其他女人鬼混,忍受他跟李沉舟鬼混,如今再继续忍受他迎娶赵师容。最初的歇斯底里过后,莫艳霞有些晕头转向。失望连绵不绝地到来,从这个夏天到那个夏天,从这一年到下一年。她对李沉舟的嫉恨是标,对赵师容的妒意才是本。最担心的事情成了现实,最后的一扇窗也关上了——没有一丝光线。有好几天,莫艳霞穿着睡衣在卧室里抽烟,脸不洗、牙不刷,回想这么多年来的生活,这么多年来的柳随风。还没回想完,柳五的电话打来,让赶快收拾东西,跟着一起去重庆。心里还是悸动了一下——已为人夫的柳随风,还是记挂需要自己的。只要自己永远具备利用价值,便可一直待在柳五身边,作为一个工具或替代品的存在。想清楚这一层,忽尔轻松,忽尔释然:她只要爱着柳五一日,只要柳五还需要她一日,她就不会离开柳五。赵师容——赵三小姐,韵格高艳的赵三小姐,名义上柳随风的妻子,却永远也不会像自己一样为柳五做到这么多,这么多……
柳随风拎着酒瓶,穿过那些男女仆佣,一步步缓慢地往楼上的南屋走。鼓楼那边,已经整理停当,西大影壁这里,其实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赵师容这几日,都待在自己的公寓,说是老妈子不知道哪些东西重要,要现场看着。柳随风默认,不置一词。他不想去核实这句话的真实性,是真的最好,是假的,他也没力气去计较。他已经自取其辱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也许他真的可以用李沉舟来安慰自己,当时李沉舟也被戴过绿帽,李沉舟能受得,他柳五也不会一点就跳。不算安慰的安慰,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可是到目前为止,柳随风想不出除此以外的对策来。
所以,还是喝点“玫瑰露”好了……
坐在圆桌旁,屁股下是一张椅,腿架着另一张椅,柳随风面朝窗外,似醒非醒。他这阵子睡眠很是糟糕,上了床难以入睡,天亮了又不愿起来,强逼着自己坐起,头重脚轻着,推一下就能栽倒。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玫瑰露”就胃药。两口下去,找回了点重心,扶着椅背坐下,脑子仍是胀的。
那日赵师容存心调他的胃口,不肯透露李沉舟关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柳五自然不会继续追问,望着赵师容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去恨谁。
他很好奇李沉舟私底下对自己的看法,从他进权力帮的第一天就很好奇。在帮里的时候,他眼睛无时无刻不跟紧了李沉舟,暗暗盼企李沉舟能注意到他,欣赏他并重用他。李沉舟的眼睛一望过来,又赶紧垂了眼睑,或是斜了眼珠,做出副淡然不关己的模样,连眉心的肌肉,都控制地死死,一动也不动。后来自己立了几回功,在那六个人中间算是展露了头角,李沉舟也夸奖他、欣赏他了,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可是柳五并不感到,李沉舟对他的好感也在增加。自从他发现李沉舟更喜欢独自一人,或是只跟陶百窗在一起时,他心里的荆棘就开始悄然生长。其他几个,似乎并不介意李沉舟对陶百窗的对分青睐,他们要么根本不在乎立功,要么就跟互相关系融洽,只当李沉舟是个头顶着天的大哥,不如意了嘟囔几句,说两声俏皮话,反而能引得李沉舟展颜。
柳随风不屑于这些勾当,觉得像小丑玩的把戏。他愿意以真才实干的功绩,来赢得李沉舟的笑容,一个只为他一个人绚然绽放的笑容。他始终觉得,李沉舟的笑,很有那么些邪魔,用温暖两个字,都不足以形那个笑容给他带来的感觉。像什么呢?就像是“家”,家庭的家,家人的家。
柳随风是没有过“家”的,好像他一生下来,就是孤孑一身,终日流浪过活。他一个人,为自己的保暖而战,除了自己,眼里看不到别的活物和死物。及至后来遇见赵三小姐,平生第一次,被人宽容被人善待,对方又是那么一个仙女般的人物,柳五如沐春风之后,产生追求之心,以及对一个“家”的向往。他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家”是个什么东西,是像街上见到的那些夫妻搀着一个幼童呢,还是一个舒适的空间,可以让他饱食,让他安眠。后来的那个师傅,乖戾而严苛,东西是教授给了他,对他却没有丝毫关怀之意。柳随风跟着他,帮他接生意搞暗杀,受了伤算自己的,拿了赏金算师傅的,师傅不过顺手给他碗饱饭而已。两年之后,柳随风提前出师,自己独自接自接生意,第一单的赏金全部给了那个所谓的恩师,然后就跟他再无任何瓜葛。加入权力帮,是为了尽快出人头地,好配得上赵三小姐,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却不想,遇上李沉舟,李沉舟一笑,他一下恍惚,恍惚中,他好像感觉到“家”的存在了。
记得一次敌手偷袭他们的住处,大家猝不及防,徒手跟对方的砍刀肉搏。李沉舟掩护着陶百窗等先从后门退走,回头再看时,一个人从树上掉下,哗啦啦地响。李沉舟飞脚踢其喉结,下了脚才意识到,人已经死了,开枪人是——
柳随风捂着一条胳膊立在远处,恰好跟他的目光对上。为了解决掉那个躲在树上的偷袭者,他硬拼着挨了一刀,伤到了动脉,血从指缝里忽忽地往外涌,一种被抽离感从脚底升起。
李沉舟过来了,一路走,一路用拳头招呼着挡道的人。一拳,击倒一个,踏着地,挥着拳,李沉舟向他走来。
“五弟。”李沉舟这么称呼他,臂膀揽着他,带他往屋里去。柳五脚步已经有些发软,李沉舟看出来,亲自拿药箱,取绷带,撒药粉。止血消毒缠绷带,动作非常娴熟。李沉舟按着柳五的胳膊,默不作声地替他打好一个结,手掌轻轻地放在上面,“五弟,今日多亏你了。”眼望着那道绷带,饱含感情的样子。
柳随风没有开口。他不能告诉他,他本可以避过那个刀砍的。如果不是那时李沉舟恰巧看过来,他心里一动,主动将动脉送了上去,溅出鲜血一注,他如今大约无伤可负。本来李沉舟就很放心他,太放心他了,只顾着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陶百窗。因为知道他很难有事,所以干脆不闻不问。其实这是认可他实力的表示,但在当时的柳随风心里,却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由于很能干很好用很得力,所以永远都在冲锋在对敌在危险的中心地带。李沉舟对他的放心,在他看来就成了冷落,事后再多的封赏、再多的表扬,都敌不过心底那种不是滋味的滋味,带点儿酸,带点儿苦。酸苦吃多了,就成了隐隐的恨。
然而恨意在李沉舟轻触着他胳膊上的绷带时,飞速地消散。李沉舟对上他的眼,关切的温暖便从一双眼传到了另一双眼中。柳随风像是从终年冰雪的山峰来到艳阳高照的热带,那种热度让他慵懒,让他迷眩。
如果李沉舟能够多搭着他的胳膊一会儿,如果那时陶百窗可以晚进来一会儿,那么也许后来的很多事情都将改写,柳随风也不会终于坚定了将陶百窗除之而后快的念头。可是陶百窗就是那么来了,奔了李沉舟而来。他是眼里只有李沉舟的,对于别的人,不过礼貌而已。
于是李沉舟的手就离开柳五的胳膊了,拂过之处尚有余温。动脉受伤,出血很吓人,但实际上并不严重。李沉舟见柳五没什么大碍,就转了向,招呼陶二去了,没有瞧见柳随风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和忿恨。
他永远都不会瞧见的;他永远都不会瞧见了……
柳五就着细瘦的瓶口,往嘴里一点点地啜酒。他从忿恨陶百窗永远挡在他面前,到忿恨李沉舟永远都对自己客气有加,到后来将两个人一起忿恨上,这其中有赵师容的原因,也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也许争取一件东西太久,久到失望,便产生了贬低毁损挑衅的心理——不是不青睐我麽,没关系,等我变得足够强,强到征服你打败你,便无须再祈求你的青睐了。
柳随风如今,可算是征服且打败了李沉舟,并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同赵师容的婚姻,可是他并没有得到快活、幸福或诸如此类的东西。
甚至连性/爱都不再拥有——他执意兑现对赵师容的忠贞,做一个从一而终的丈夫。婚前的风流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每晚根本得不到满足的自/慰。光是手与性/器的摩擦,脑中谁也不想;赵师容是不敢想,其他人是不能想。但是没有性幻想的助力,自/慰就成了机械的摩擦运动,性/器套在自己的掌中,固然是受到了委屈,而更加委屈的还有身上的其他部位——
他的唇渴望着亲吻,他的舌渴望着舔吮,他的手渴望抚摸和揉搓,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渴望着凌虐,在凌虐中一起抵达高/潮的巅峰。他急需另一具肉体,另一具肉体的屈服和缠绵。一具足够健壮、足够肉感、足够奔放、足够服从的身体,来取悦他、勾引他、挑逗他、满足他。那样一句肉体,曾经是有那样一具肉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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