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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思

费老头儿的船在一个凉爽的清晨,抵达岳阳水域。下帆、收缆、转舵、抛锚,船舱内是乱哄哄携箱背包的难民,一个个等不及地往外挤。好些人站在船头,望见这陌生的他乡土地,松口气之余,不免又袭上对未来的忧愁。

船员们是没有忧愁的——到了岳阳,就是到家;离开大船,仿佛离开监狱。有家的,大步一迈,脚底生风地奔进家门,撞见正在院子里晾晒干货的媳妇儿。一个搂抱,将香软的媳妇儿纳进怀里,肩上胸前被粉拳不停地击打,“死人!死人!死人!”呵呵地大笑,抱着媳妇儿进屋,大脚一踢,屋门关上。不多会儿,屋里仍旧传来“死人,死人,死人……”却是甜腻的、呢喃的,那一声声满足的叹息,绝不是死人能够使其发出来的。没家的船员,领了工饷,七弯八拐地,钻进迷宫般交错的背街小巷,先找个物美价廉的饭馆饱餐一顿,然后打着响亮的饱嗝儿,抹着油嘴,便去寻那早开门的茶室小班儿。头牌倌人的价钱是出不起了,次等的眉眼周正的倌人还是可以一亲芳泽的。

于是,只要大船靠了岸,费老头儿如铁公鸡般将此次出船的工饷一一拈着发放,岁数大点儿的船工还知道道声“感谢”,顺便打问下次何时出船,再跟费老头儿闲扯几句,才颠着步子离开,那些血气方刚、年轻力富的小伙儿,早就三两下蹿到陆上,再眨个眼儿,就没影了。与此同时,那些拖家带口的难民,还站在原地观望,怯怯地不晓得步子该往哪个方向迈呢!

小许跟李沉舟都不是个性儿急的,两个人慢悠悠地将帆布抬到船舱地下室,捆扎堆好,一步一步爬到甲板上时,上面已经只剩下费老头儿在噗噗地吐烟圈了。

“喏!接好了!给你媳妇儿买点儿好的,回去力气省着点儿用,过阵子还要出船呢!”费老头儿将工饷给了小许,接着便是李沉舟。

“哎,这是你的,有点儿少,不过也没让你干什么活儿不是!”费老头儿撩着左眼,想看李沉舟有什么表示。

李沉舟却看也不看,将东西往袋里一揣,微笑道:“谢谢您老了!”

这时阿彻从上头跳下来,“燕大哥又要上哪儿?何不跟着爷爷到家里吃住,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费老头儿烟斗一摘,“小白眼狼——想把我的棺材本儿耗光是不是?”

李沉舟还是笑,“我不去打扰你们!老船家还要去看那个秀音罢——我在那边会很不方便!”

费老头儿老脸一软,到底没红起来。小许呵呵大笑,阿彻用手刮脸,“爷爷,秀音!秀音,爷爷!噢噢噢……”哄得费老头儿丢了烟斗要追着他拧耳朵,阿彻几个滑步躲到李沉舟身后,拿李沉舟作挡箭牌。费老头儿不好下手,鸬鹚般的瘦脚在甲板上砰砰地跺,“老燕哪,我说这个小白眼儿狼就过继给你好了,你把他养熟了再还我,怎样?”

不想激烈反对的是阿彻,“不行!我有爹!我爹比他好看,比他能干多了!”从李沉舟身后走出来,看一眼费老头儿,看一眼李沉舟,看后者时,有些不大好意思。

李沉舟不介意,“算啦——我不能夺人之美。”摸一摸阿彻的头。

阿彻没有抗议,就让他摸,已是很温顺、很享受的模样。

于是讨论的结果,是李沉舟跟着费老头儿和阿彻回去,付些小钱,比外头的低廉,算是包吃包住。

三人在街口跟小许分了手,先去费老头儿的住处。一个地方很宽敞的院落,自己搭建的,谈不上美观,能住人就是。阿彻大咧咧地领着李沉舟到一间空屋,“喏!你住这间!隔壁就是我的屋子,晚上睡不着,来找我聊天!”

费老头儿拖着渔网到前院儿去晒,“你之前不是说这个屋给你留着娶媳妇儿用的吗?让燕大汉住这里,你媳妇儿怎么办?”

阿彻就朝他打石子,“爷爷年老话多,多嘴多舌,您赶快去找秀音罢——人家老儿子说不定都给你生好了!别叫人认了去,你回头对我哭,我可不理!”

费老头儿一个渔网子撒过来,要把死小鬼给罩住。阿彻脚底顺溜,推着李沉舟进屋,躲过一劫。

屋里有浮灰,被阿彻啪啪地拍打,升起淡淡灰雾。李沉舟开了窗,环视四壁,桌椅床柜,都是很新的样子。式样大多笨拙,跟他以前在南京用的那些是不能比了——不过他在南京住用那些东西时,心情也并非非常愉快。

阿彻很是关切他的反应:“怎么了?看不上?你用过很多时髦高档的玩意儿吧?”不经意地撇嘴,那副神情,又叫李沉舟浮想不已。

他定定地睇着阿彻,温柔道:“我很喜欢这间屋子,谢谢你。”

轮到阿彻回眸看他,嘴唇一动一动,动作中,涨红了半张脸,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在李沉舟微笑目光的注视下,他不由恨恨,“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看得我心里发毛!喏,以后,你直接将房钱给我,懂不?”

做出副恶狠狠的样子,趁机溜出到院子里。

李沉舟望着阿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费老头儿果然中午就去了秀音那里,走得不声不响。李沉舟好容易踩到陆地上,睡到屋檐下,打水将阿彻配给他的那屋擦抹干净,然后冲个冷水澡,就盖着自家褂子倒头睡觉。进入初秋,天气仍是热,蝉声仍是鸣。开着窗子,躺一躺,闭上眼,任暖风吹,秋蝉鸣,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那种飘摇动荡的水流感,仍然挥之不去,但是整个身子都是稳实沉厚,舒舒服服地压在篾席上,水流感一晃一晃,将所有灰蒙晦涩的记忆晃得一点点远去,消失在水流尽头……

蝉鸣,尤其是初秋的蝉鸣,其实非常适合做午眠时的背景音。虚浮灼耀的热空气中,能长时间保持如此丰沛的中气,虽算不上清脆,却也不甚嘶哑地高鸣,这是一种天赋和风骨。初秋的日头,仍是黄亮亮白昏昏,连绵着大片大片白得阴沉的云絮,笼罩着一地的蒸热之气。对于在外劳作的人而言,这样一个蒸热的初秋,并不比夏日更好过;但对于篾席上小睡的李沉舟来说,如此一个聒噪灼耀的下午,却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好眠——无梦无忧的好眠。那样的虚热,那样的中气十足的蝉鸣,像是从地底伸出生发上来,充溢着饱满的生命力。整个少年时代,李沉舟就是在这样的生命力的陪伴下度过的,无人关注而风华正茂的气象。腾达之后,俗事乱心,辗转沉浮中,离那孕育生命的泥土是愈来愈远、愈远愈迷……

李沉舟本只想小睡,不想忽然睁眼,已是日落西山、斜照西墙。

“你终于醒了——秀音让我们上她那儿吃饭,我正在想要不要叫你起来呢!”

一侧头,阿彻正靠在窗槛上,捧着个碗不知在吃什么,夕照打在他一边脸颊上,映出一片绒绒的软毛,青涩稚气的模样。李沉舟望着这副画面,微微一笑。

阿彻又小小地撇了下嘴,“笑什么笑?快起来去吃饭——你在这儿睡的舒服,我还要陪你一起饿肚子,不划算!”

那个撇嘴的动作,正叫李沉舟心头一荡。原来会撇嘴的那个人,是让他又生气又灰心,这段时间想起来,都觉得真是没意思到家。不料稍微碰到个相似的小东西,就忍不住悠然出神。暗自笑自己没出息——许是太久没有性事的缘故。

起来洗了把脸,套上褂子随着阿彻去秀音家。一路上都是花木繁茂的巷曲,门外头没什么人,淘淘笑语皆从院子和正屋那边传来,跟过节似的高兴。李沉舟猜测这附近一带都是些“暗门子”的居处,大约跟地方官疏通的好,半遮半掩地做经营,不张扬也不偷摸。南京其实也有不少这样的地方,许多倌人都是半日里唱曲儿晚上佑酒,当年他跟夏樱桐就是这么认识的。如今看到这些,很有相识之感。

阿彻放慢脚步,跟他并排而行,“喂——你将胸膛敞这么大做什么?勾引小女娘?哼,这里的小女娘人看的是钱钞又不是胸膛,你别费那个劲儿了!”

一只手奚落地,拍到李沉舟胸上来,“哼——长成这样有什么了不起?我爹一定比你的胸肌更结识更招女娘看!”

李沉舟道:“是啊——我自愧不如。”心想不知道阿彻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丈夫?

一棵石榴树,掩映着两扇门。门虚掩着,被阿彻欢快地一推大开,“爷爷,秀音——人到啦,可以开饭了——”

长声入内,叫得满屋皆知。

费老头儿跟秀音坐在葡萄架下闲话,两人一转头,瞧见李沉舟,秀音先声叫出来:“这便是你捡到的那个人了?真真相貌堂堂!可不能叫我那几个姑娘瞧见,否则免价倒贴的事儿,她们可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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