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使昭阳殿总管太监守仁目瞪口呆的,国舅怀抱着爱子,悠来悠去的哄着睡觉,且毫无商量的谢绝了皇后的召见。沈赫命守仁带话给姐姐:既然见之难免尴尬,见了没意思,不见也罢。再则,儿子今日闹肠胃不适,更不宜带入宫中。还是等情况好转是再往宫中拜见。
沈后闻报之后,直恨得花容失色。近侍宫人见情势不对,纷纷扑到当地。非如此,则不晓得稍后惹怒皇后娘娘,究竟是被抓破脸还是被拖出露天打死为止。
沈后未料及,一个奶娃娃竟然令贵为国母的她,遭到如劈头盖脸般的闭门羹。心头酸腐妒恨自不必说。
沈后跟前大尚宫紫芸费劲口舌说尽好话圈住主子不曾发作。陪笑脸道:“娘娘保重凤体。侯爷心疼儿子也是情理之中事。千念万盼育下这一位小公子,沈氏就此多了香烟延续,自当视若珍宝。怎么说也是娘娘您母家的喜庆事,娘娘该高兴才是。您同侯爷到何时也是至亲姐弟。不会与吃奶娃娃计较。”随后转身招呼其他跪着的侍女收拾场面,准备牙梳饰物重新为皇后施妆。
沈后端详着铜镜中自己的形象,由于怒气未息,眉梢眼角见还有明显狞厉之色“你倒提醒本宫,怎会与个吃奶娃娃一般见识?说来本宫气的倒不全是那娃儿,实在是那狐媚。定然同西边(暗指谢惠妃)的一样,是个祸乱男人心性的货色。否则,我好端端的弟弟,竟然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生生竟被她勾引坏了。目下本宫急着要他进宫来,可不是全为与他商量对策么。皇上现下还不曾确定对朔宁侯的处置,无非是留出余地等他做些服低姿态。”
紫芸立于沈后之后小心的梳头盘髻口中连连称是。
本朝居家习俗,每月初一、十五两日,丈夫宿于正室房中。民间如此,禁宫亦通此例。然而昨夜,戊牌时,北大殿着人来昭阳殿传话,昊帝当晚有重要政务料理不往这边来了,关照昭阳殿主位不必等候。紫芸奉命悄悄买通北大殿小内侍得到确切消息,昊帝昨夜也未向西宫去,挑灯批了整夜奏折。
珠帘外忽有人报告:北大殿传口谕,命朔宁侯即刻往北书房见驾。
紫芸手疾眼快,才没令手中石榴花发钗刺破皇后皮肉。沈后已经一跃而起,几步行至珠帘外,扯住报事人的衣领下令:瞪大眼睛看清每一个细节,听清每句话。稍有遗漏定杀不饶。
昊帝端着胭脂色细瓷茶盏,捏着盏盖拨浮茶。手抖得压不住,心中涌动的冲动更是压不住。并越来越觉察,不能想,一想之下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抖。
沈赫毫不含糊的承认自己有失检点,耽于美色,一直依仗权势强娶弱女纳为侧室。以致如今,该女子已为他诞下长子。如上所失皆有他一身承担听由圣意裁断。
“守忠将北书房所有人带出去,里大殿二十步以外。胆敢靠近就打断他的脊梁骨。”御前总管太监应声,如见厉鬼般,拧眉切齿将室内人清得干净。
殿门合闭。昊帝挺身起立自龙书案后绕出来,一步步向跪在地上的人逼近。黑色金龙探爪衣摆最终遮住金龙朝靴,随之便是一声金属敲击金砖的特殊声响;令沈赫心头一紧。他清楚那是昊帝傍身兵刃——蟠龙金锏。应是在刚起身时,从黄梨架上抓起来的。看此情形,雷霆之怒正炽!
“依卿所陈,是贪于美色而至心性大乱;不顾岳父之孝,不顾好友信重,色令智昏逼娶良家女子为妻。朕可冤枉沈卿?”——“圣上评断不曾有丝毫冤枉微臣。臣辜负圣上信重,愿受任何处置。”沈赫拜伏下去,暗暗提了口气运到后背。
昊帝登基后,功夫并为荒废。若运起内力挥锏抽下来,沈赫不落个骨断筋折也要伤及脏腑。那一来会很不好收拾。
凝息半晌,只听‘哗啦’一声木碎乱响,沈赫身后一架黄梨木‘飞龙在天’的立屏成了替罪之用。
“沈赫,这一锏本是赐给你的,你竟敢算计朕!”昊帝终是压不住怒火,一锏戳在沈赫肩头。沈赫就着金锏来势仰身倒下,又就地一翻依旧伏地跪好:“臣令圣上失望,愧不能一死以抵偿圣上······”
“朕恨的不是这些。你沈延召出身公府世家,贪恋些个风月之事又能怎的?!朕气的是你心不纯。就在上月,朕在朝上亲口赞许——朔宁标品人臣楷模,言犹未冷,你倒闹出这般不入流的事;可委实是替朕立了个绝好的‘人臣楷模’。听闻那万家小妹端有倾国倾城之貌,竟未料及直令朔宁侯为之倒了‘金刚不毁之身’,沈爱卿,朕该怎么论处你此番失德失当之举?!”说话间,金锏坠地径直滚落在沈赫腿旁。
昊帝一步一顿行至沈赫跟前,一撩黑色龙袍半蹲下来,探手扯住沈赫袍服肩头,将之提到与自己面对“沈延召,你将手按在心口上如实回答,到底何故,令你如此抵触朕即将赋予你的前程;如此忌惮朕对你的倚重;甚至如此恐惧守护于君侧!你将朕躬置于何地?嗯?你给朕一句实话,否则朕必抄你沈氏满门!”
“君不见,季孙之忧不在颛顼,已迫在萧墙?!”——“卿言下之意是······”沈赫点点头“起来说话。果如卿所言,难道朕不能助你脱开困顿?”
沈赫闪出一丝苦笑“势至如此,圣上毋需多有介怀。臣不能留在尚京。不然,即便是臣在圣上身边,不说、不动,也必然影响圣断。儿微臣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保得两全。圣上若欲垂问微臣心里话,臣便秉忠直言。储君不定将令社稷不稳。然,悍将、外戚、权臣,傍于君侧,必将殃及国祚安宁。是故,此刻此势,于公于私,臣不仅要避嫌,更要断却一切置啄影响圣断的途径。”
昊帝将手一松快速起身背向沈赫而立。心中禁不住悲意翻涌。“延召,你······这般拼着前程声名,让朕情何以堪?”
沈赫拾起金锏双手呈举胸前:“臣牢记恩师教诲: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忧国忧民不别于庙堂江湖,护君襄政亦不吝于权位高下。但得护国以纯,事君以忠,臣亦会不计死生,功名富贵何足道哉。况臣的长姐居于六宫之首,得享世间女子极致殊荣;沈氏荣耀已至炽热之地。还有何不知足?以一己私荣换四疆归一,百姓升平,乃是先师夙愿,亦是臣之追求。今心愿得全,微臣纵是身处江湖之远,一如伴君之侧仍甘之如饴”捧着金剑的手抑制不住颤抖。
“贤弟······莫要再说下去,卿之言令朕······闻之痛彻肺腑······”昊帝的声音明显带出颤音,他不想回身,深知此刻身后之人必定也是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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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中静候处置旨意时,有消息报称:同量寺方丈净云大事突然出关。应安氏提议,沈赫欣然携妻儿前去寺内进香还愿,顺而为两个儿子求平安符。
安氏领着慕超到座前接受摩顶授福之后,沈赫抱着爱子骧儿,得安氏招呼走近净云方丈。
蒲团上捻珠打坐的老僧忽然停下动作,双目陡睁睿光烁烁看向沈赫怀中的襁褓。瞩目片刻音色低缓的念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欲请令郎一见,望施主俯允。”
沈赫不禁一愣。虽然知道修行高僧多有先觉异术,但对面老僧只是注目一望,就道出怀抱中婴儿性别,并居然用‘请见’敬语,还是令沈赫深觉讶异。略沉思后,终于还是行至蒲团一侧,低下身形,亲手将小被子略掀开一些,露出了孩子头脸儿。
奇异的是,骧儿停下口中嘤咛之声,闪着一对亮眼直直望向面前的老僧。静了少顷,眼睛一眯随之弯起一个笑容,竟似是一派了然的模样。
净云方丈看罢双手合十,显然是对着婴孩回了一礼,复又向沈赫淡定答道:“阿弥陀佛,善哉。令郎天成殊色,乃是背负涅槃厉火冲破轮回入世。自有别于常法命盘。平安于他为常乐,何须再求。而他若能远离紫菡黄图,便是家国天下之福。”说罢提笔写了字条,认真折成一个菱角型,亲手放在沈赫掌中。以仅供两人听清的声音嘱咐“事关天机阅后即化”。
‘凤骨入怀,生为佞宠;逆势而翔,德承国仰’——十六个字如同砧锤相击,一笔一划将沈赫钉得痛不可当。他只告诉两位夫人,净云方丈的字条写的寄言是指明骧儿‘不宜入仕’;至于那惊心动魄的十六字,惟愿永远埋在心里,不要有第三人知道。
这样一番判语,不是亡国之谶,又能作何解析?但是,竟然是加注在出生几个月的婴孩身上,简直令初为人父的沈赫怒不可遏。
良久冷却沉淀情绪之后细细想来,其中些许部分提示,也暗合了心意。沈赫对爱子亦不指望其有朝一日闻达于诸侯。只要他仁厚、正直安乐自在,未尝不是一番幸福。对于已至极盛的沈氏家族,若能从骧儿这一代看清局面,适时抽身也无不可。总强过自己现在的处境——树欲静风不止。
另则单看骧儿天生的形容儿,也是不宜令其踏入朝堂。其母万莹已是一副倾国之姿,骧儿的容貌至来日,绝不会逊色。若让沈赫来选择,他当然更希望爱子远离权谋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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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帝下旨曰:朔宁侯沈赫于安远代职总镇期间,接应迟缓补救不力,致使奉节总镇武靖侯独孤坚辖下一境,频遭西恒散骑游匪袭扰。念其代职期间勤谨清肃,贬职往虞州出任知府。就此,虞州出现昌开国百年以来,首见“两爵携手镇边”的奇景。
朔宁侯携家眷离京赴任之日,朝中相熟同僚往长亭送行。
面对有关遭贬真相,及储君人选看法的提问,沈赫一概回以但笑不语。对于践行酒亦是浅尝辄止含混带过。
谢淳吧酒盏呈到沈赫面前笑道:“淳只预祝仁兄一路顺风。今日一别不知兄台何日归来?”沈赫接过酒盏朗声笑了反问:“赫并未远离,何以言归?”谢淳会意“如此,淳以此酒相约来日畅饮。”这一回,沈赫将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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