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没有光，终于一丝光也没有。
一心向善，一生为恶。
从此，万劫不复。
四十五
极恶渊里头的时光仿佛随着那万劫不复的一步而永久地凝固，不辨黑白日月。
至于极恶渊外头的人，再怎么惦念，日子总是要过的。
楚炎进极恶渊的第一年，白瑾与苏月容拜了天地，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没过多久就添了一坨粉嫩嫩的小团子。小姑娘五官轮廓长得都像极了爹娘，性情也如出一辙，从小就是个爱折腾的麻烦精。两个半生只识舞刀弄剑的人不得不屈服在奶娃娃的摇篮前，终日忙前忙后的照料。
白瑾分属在雪魔堂堂主陶寒亭麾下，入谷第一年，谷中众人对这位前任浩气盟开阳坛主毕竟还怀有两分戒心，也轮不着他干什么要紧的事，平日就教授谷中弟子剑法，更多的闲暇都在照顾家中的一大一小。
连若也跟在雪魔堂后头晃晃悠悠地做些杂活，今天帮张铁匠到昆仑收集点冰渣，明天赶着驮货的牛车输送粮草，闲来无事就继续捣腾老君宫里学习的符咒丹药。虽说剑术远比不上睥睨江湖的大师兄，但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也足以教旁人望尘莫及。
第一年年关的时候，白瑾守在那扇暗无天日的石门面前，漫长的半盏茶过去，只出来了两个人，一个刚走出几步已是伤重倒地，长眠黄土；另一个空了一条腿管，人也疯疯癫癫的，半天套不着一句完整的话。
先前不过是普通的牵挂，这回可算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该庆幸那个人没有出来，总算能留一分念想，还是……
还是那个人当真已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永远地天人相隔？
白瑾不敢再想，回去后，自然少不了苏月容一番斥责。就这般在日夜担忧中又过了一年，白瑾掌了雪魔堂下青龙堂堂主之位，连若的符咒也风火雷电都能折腾出几分功夫了。
又逢年关前后，这一回苏月容给白瑾下了死命令——
倘若领不了那个人回来，你也就一同到极恶渊里头呆着吧。
孩子我会好好带的。
有了家室的人就是不比过去潇洒自在，白瑾闷着头拖着一柄碧空龙鸣，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再度蹲守在极恶渊门前。
威严肃穆的石门缓缓开了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光阴一分一秒如流沙般滑过指间。
里头是骚动的人声，兵戈交错的厮杀声。每个人都拼尽了毕生的力气想要挤出去，于是每一个拥在前头的人身后都是无数的刀剑相向，血流成河。
碧空龙鸣不耐烦地铮铮响起一声剑啸，厚重石门转瞬就要重归静寂，白瑾终是负剑而起，凌空往里径直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远方兀地传来一声相和的剑啸，厮杀的人群后头，有人仗剑当空，剑锋染血，生生浴血杀出了一条路。
那剑极快，也极狠，几乎每招都是杀着，再也没有分毫的心慈手软。历尽杀戮，历尽凌虐，仿佛自地狱重生。
白瑾以剑点地，负手立于门前，抬首望向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影。
石门重归闭合，这一年的极恶渊，只出来了一个活人，却足以让恶人谷上下津津乐道了好些年头。因为这一回出来的人，竟然没缺胳膊没缺腿，神智清醒不痴傻。
那人一身衣衫褴褛，披发覆面，乱发后的眼神像是全然换了一个人，目光阴冷，衬着那道张扬刻在脸上的伤疤，是前所未有的腾腾杀气。
尚在滴血的鸿灵镇仙往前一挑，剑锋已然抵在白瑾身前。
从纯阳宫到开阳坛，从开阳坛再到青龙堂。
白瑾生性就不是为人师表的料，却偏生机缘巧合，点拨过无数人剑招。
楚炎未必是这千百人中最有悟性的一个，却一定是白瑾教得至为用心的那一个。
“这一招三环套月，出剑要快。剑锋三现，虚实难辨。”
那时候的楚炎方是十二三的年纪，白瑾与之相较要高大许多，抢过那人手中桃木剑唰唰地刺出了三剑。
隔壁矮小的身影仰头望着，黑得发亮的眸子里尽是这一个人的影。
……
鸿灵镇仙疾如闪电，冰冷剑光往白瑾道袍上袭去。白瑾心神甫定，长袖猛力一甩，格去了迎面而来的两道攻势，却还是被回环的第三剑在袖口处裂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这一剑，终于足够快。
……
“这一招无我无剑，出剑要稳。手中无剑，心中无我；聚气凝神，一击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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