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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酒醒何处

张大人一早就来提举司命我同他前去九王府。九王到了如今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了,一脸急切的带着我们走进了郡主的闺房。屋内一股浓浓的药味,郡主靠在床上,脸色白中泛青,没有一点血色,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把过脉,发现郡主脉虚而浮大无力,这是伤了气津。又依据九王所说,郡主无事就喜欢卧于床上看书,自古就有久卧伤气一说,人若长时间卧在床上,就容易引起气散,得不得到凝聚,久之则气散,无力化神。再加之郡主言多,这也是伤气之事。估计是一时并未注意,病了之后更是少动,更是加剧了病情。太医院皆知需补气,却是补得不得法,也不敢让郡主妄动。想到医书中记载过得一个方子,可升提气血,能补内伤,药性甘温,虚寒不足,诸病皆宜,不能用的那几个症状郡主也并无,写下方子:黄芪一钱、人参一钱、 制草一钱、白术五分、陈皮五分、当归五分、升麻三分、柴胡二分。每服一二钱,空心用姜枣煎汤服下。忌生冷、厚味。写完这方子自己心中也是无底,补气是长久之事,只能先固本培元。九王爷大有种死马当活马医之感,况且已经很久没有太医敢下方子了。只得命下人先去抓了药来,张大人悄悄问我:“长卿,这方子可能见效?”我叹了口气:“郡主的气损的太严重了,只能希望这药能起些作用吧。”

不是不担忧的,若是郡主还是那副模样也便罢了,若是因吃了这药更加剧了病情,我可是必有杀身之祸了。这时刻忽然有点想念那人,若是他在身边会怎么说呢?一定会说:“洛大夫,这都是你自找的,我会看着你是如何被自己害死的。”苦笑,他从来就不会说什么安慰之语。

越珺又开始练新的戏了,这次不唱凄凄婉婉了,要唱穆桂英挂帅。我笑他:“有你这样的穆桂英吗?”他斜着瞧我一眼:“你是取笑我没有英姿吗?”拉过他:“怎么会呢,我是说怎么又这么美的穆桂英。”他低下头,晚霞漫到了脖颈处,我险些鬼使神差的吻下去,推开他:“好了,你继续练吧,我还有医书要看。”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我并未听清。

自吃了那药,郡主的身体竟是慢慢好起来了,九王爷现在对我的话是深信不疑,想必我让郡主喝鹤顶红他也是没有异议的。这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郡主现在已能走些路了,身子也不再那么虚了,脸上有了血色才发现,这郡主也是个美人。郡主病愈那日九王大摆筵席请众官庆贺,我坐在角落里,不时有几位大人过来寒暄几句,我也一一应了,觉得这样的筵席无甚乐趣。九王要将我升入太医院,我婉拒了,我实不喜欢为人看病,更不想每天提心吊胆的为皇亲国戚看病。九王未再坚持,宴席进行到一半,九王忽然在坐上叫了我的名字,我一愣,赶紧起身:“这位长卿就是医好小女难症之人,本王先敬洛大人一杯,以表谢意。”我诚惶诚恐的喝下杯中之酒。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举杯,喝酒,我只觉得头越来越沉,只能听见周边尽是洛大人、洛大人的叫声。恍恍惚惚有人向我怀中塞了什么,等我再清醒一些已是在府门外了。想必是九王命人将我送回来的。刚进府门就呆在原地,那人怎会在我府中,可确是他,还是那身白衣,看到我他迎过来,脸上难掩的嫌弃:“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喝的这么醉。”又是梦吗?可身边的人是温暖的:“月君,你怎么来了?他不满的开口:还不是为了接你,下次再喝成这副模样就不要回来了。”我笑笑,他将我扶进屋内就要离开,我忙拉住他,这次没有消失:“你要去哪?”他不耐的扯扯袖子:“自然是回房了,你早些休息。”我将他扯进怀里,贪恋的将头埋进他的颈间,感觉到他的僵硬:“我不许你走。”他忙拍开我的手:你发什么疯,快放手。不顾他的反抗,我将他抵在墙上:“我偏不放你走,我是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不再反抗,这般温顺的模样让我再难忍耐,大力吻上他的唇,听到他唇间溢出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样抱着他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月君,我再也不放你走了,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狱。”衣衫尽褪:“月君,你胖了一些了。”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我听到他喊:“长卿,抱抱我吧。”杜月君,杜清霄,你到底是谁?

早上醒来,依稀想起昨晚之事,正想问问他怎会来找我,转过身却是愣住了,那一脸宁静的的确是月君,却不是我以为的月君。

☆、节外生枝

穿戴整齐,越珺还没有醒来,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开始时是有震惊和后悔,然而此时却生出“还好”之感。自地上的衣物中拣出一封信来,应该是昨晚谁放进来的吧。打开一看竟是郡主的邀约之请,说是要在黛山上答谢我治病之恩。听到床上之人起身的声音,我忙放下信,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低下头去:“越珺,昨晚,对不住了。”听到他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跟那些人一样,衣冠禽兽!”果然会这样啊,我抬头看他,虽然是生气的模样,却并不像是认真的,我抱住他,他挣了两下没有挣开:“越珺,我对你如何你不清楚吗?我并非有心要这样对你,越珺,我的心意你该是明白的吧。”他羞红了脸:“真不害臊,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该是天意如此吧。

除夕也并未回平城,给父亲写了一封家书言明要留下来为郡主调理病症之事。父亲回信说家里一切安好,让我不要太过牵挂。还说月君的旧疾又犯了,不过好像不甚严重,想是调理的不够,太过劳累所致。我笑,月君有何旧疾,还不是骗人的鬼话,想是他又累了,倦了,不想当角了找的借口吧。

越珺的性子自那晚之后似乎安稳了一些,只是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我。我心里也也有些过意不去,再怎样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更何况我知道我是把他当做了别人。我一直在想,越珺应该是上天赠与我的,我本就不爱杜清霄吧,从最开始的报复到后来的放不下不过是习惯罢了。我喜欢的人应该是越珺才对,这个第一眼就令我惊艳并想用自己的全部来照顾他的人,所以忘了杜清霄吧,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自想通了之后,杜清霄似乎不再是我的梦魇,我也很少再想起关于他的事情。我更加体贴关怀越珺,他也渐渐地开始回应我。也许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只是我没想到郡主这个意外。郡主的黛山之约我不敢爽约,越珺本要与我同去,又觉得那样的宴席定也是没有什么趣味的,就留在家里了。我登上黛山顶上的望山亭。郡主正笑意盈盈的望着我,我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郡主身边的丫鬟引着坐下,郡主的脸色好了许多,对于这个尊贵的病人,我有一种复杂的心情。 “洛大人,多亏您妙手神医,我的病才能痊愈,月茹不知该如何谢您,听说近来梅花开得正好,我就想,不如借景谢君。”我做了一揖:“郡主客气了,治病医人本就是我的本职,郡主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我要感谢郡主身体安康,能看到病人痊愈,是我的希冀。”郡主掩着嘴笑了:“洛大人,也许冒昧,洛大人可有婚配?”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么直接的问到,我也有些惊异,郡主急忙解释道:“是我冒犯了。”我摇摇头:“洛某已有相爱之人了,只是还未迎娶罢了。”郡主失望的低了头:“我就知道,洛大人这样的人,想必倾心于您的必然不在少数。不知道洛大人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姑娘?”酒入口中,竟有些苦涩:“不是什么特别之人,普通人家的女子罢了。”郡主哦了一声,至此未再提到此事。我本以为郡主会放弃,却未想到她隔日就送了自己绣的荷包,还让九王下令说这荷包有驱邪只用,可以保平安,一定要带在身上。越珺看到了那荷包,不依不饶让我说明白。我有什么可说,为着这一个荷包,他有三日未同我讲话。连小红也闹脾气一般爱答不理。这样的病人倒还真是头一次碰到,真是令我头痛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没啥说的……依然求评~

☆、应是如花美眷

我本觉得男子之间的情爱也并不是什么羞耻之事,可是越珺却是十分顾忌,他觉得自己本就身份低微,若是说出去人家难免会觉得他品行不端,是他勾引我的。我笑他想得太多,他第一次认真地同我讲:“长卿,你以为我未经历过就不懂吗?我们这些男旦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是被人玩弄耻笑的对象罢了。我是因为遇见了你,若是未能遇见你,我就只能等待着年老色衰,仍要像飘萍一般,浮浮沉沉不得善终。”我抱住他:“不会的,我终会遇到你的。这是命里注定的。”他拍着我:“我说的是事实啊,你不要这样,我没有别的意思。”竟想要落泪:“越珺,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你呢?再早一点。”他轻笑:“现在也不晚啊。不是刚刚好吗?”

今年的冬天更加寒冷,越珺每夜等大家都睡下后就会从他的屋内跑过来,他说火炉的温度不如人的温暖。我的屋内每夜都是彻夜灯明的,没有灯光我难以入眠。越珺笑我:“你定是神啊怪啊的看多了,小孩子都没有点着灯睡觉的。”我向外推一推他:“那你就回你的小屋熄灯睡去吧。”他就嬉笑着抱住我的胳膊不肯放手。也许是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每过一段时间就能感觉越珺又重了一些,脸部的轮廓也越发的明显,竟比女孩子还要美貌几分。他仍是喜欢女子的装扮,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我我侧躺在床上看他上妆,只觉得也是一件美事。一日我问他:“你唱戏前要如何上妆?”他把我拉到镜前:“你知道吗,我最爱的就是上妆,浓浓艳艳的色彩涂到脸上,你不觉得很新奇吗?”我点点头。看到他先是脑门、鼻子、下巴后拍两颊、两腮和脖子。拍上底色,隐约仍可看到肌肤的颜色。继而以大红色化妆油彩为主,略加玫瑰红色从眼窝、鼻梁两侧开始,压住眉毛,再由上而下、由中间向两侧拍打开来。油彩上再上敷上一层薄薄的脂粉。用大红的胭脂涂在腮红的部位。越珺的眼睛本就是细细长长的,不用再刻意拉长,只需加深一些,将眉毛描绘的更粗一些就可。我呆呆的望着镜中的人,他笑嘻嘻的凑过来:“如何?是不是很美?”我笑着点点头。

九王的到来让我有些意外:“一直没有机会来看看长卿你啊,府中一切可好?”九王笑问, “劳九王挂心,不胜惶恐,府中一切都好。”越珺站在我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我虽有些好奇却也感激于他今日的体贴。九王品了口茶:“长卿不必这般拘谨,既是下了朝就没有上下之分,我们随便聊聊便是。这位是?”我看向身后的越珺,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只得含糊道:“我的一个远房表弟,他母亲托我照顾着。”九王点点头,将越珺招至身前:“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今年多大年纪了,叫什么名字啊。”越珺低着头柔声答:“回王爷,越珺今年十七了。”九王笑着同我讲:“你这表弟倒是乖顺,怎像个女孩一般。”我拉越珺到身边坐下:“偏远之地,未见过世面,九王不要怪罪才是。”越珺在桌下踩了我一脚,我抓住了他的手。九王之意我也猜到了一些,多半是为了他的宝贝郡主来打探一番的。看看我这府中可有女子,看看我有心上人可否属实。九王离开时意味深长的看了越珺一眼:“长卿,你这表弟我看到是个有前途的,以后多去我府上坐坐,也可让月茹的老师教他些道理。”我谢恩。

自九王走后我心中总是忐忑不安,拉过越珺细细观看,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确是秀气了些,有些懊悔自己让他见到九王了。越珺笑我这么多疑,趴在我肩头上,吃吃的笑:“洛长卿,今日的醋味有些大了,虽然那九王气势上比你强了那么几分,我越珺还到不了如此吃里扒外的地步。你想摆脱我还没那么容易呢。”我笑着回身吻住他,他推开我:“别闹,今日里风吹多了,有些头痛。”

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哭,一个人坐在墙边,像是午夜里的游魂,要去牵他的手被一把甩开,当时想这人真是不识抬举。没想到他抬起头对我说:“洛长卿,你满意了吧?我脏了,你满意了吧?”总听人说,冷月,冷月,不知道月怎会冷,听到这句话却忽觉得浑身凉透,原来冷月竟是那样的感觉吗?一轮孤月,似比平日更光更亮,却只因那人一行泪,一句话就失了全部的温暖,冷月无声,半夜凉初透。

越珺不满的问我:“你怎么又出神了,帮我看看,是不是感了风寒?”我抱起他:“出些汗就好了。”又想他做什么呢,我如今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越珺,莫让他再受伤害了,洛长卿终究是个胆小的人,唯今之想也只有守护好身边之人,就这么安安稳稳度过一生。那一刻忽然希望已是两鬓斑白之人,就可真正做到别无他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光棍节什么的跟平时完全没区别T T

☆、近乡情更怯

平城虽然只是个小城,每年的二三月份确有一个节日是不可错过的,那就是连翘节。每到连翘开得最盛的时节,平城都会办花会,唱台戏,溪边彻夜灯火,只为赏这连翘。今年恐怕是看不到了,没有想到郡主托人送信过来,言早闻平城连翘盛名,想去一观,又知我是平城人,想请我带她领略一番。本想以编撰药书的名医推脱了,却不想刘大人安排了几位新的医官进来,说是要熟悉提举司的事物。我早该料到九王会做好一切安排,容不得我拒绝。只得应了,写了封信给父亲言明郡主要同回赏花之事。想想能有个机会回家也好,越珺还未见过平城的风景,也算带他散心。

二月十八,我们自京城出发,十九至平城。郡主因是游玩,不想大张旗鼓,故我们只与一般归家之人无异。将郡主安顿好,又去见了父亲,将这段时日的见闻心得讲了,父亲未多说什么,却也能感到几分欣慰。母亲拉了我直喊瘦了,又问我那郡主是否对我有意,可有中意的姑娘。我笑笑:“娘,你儿子哪能高攀的上郡主呢,您就别操心了。”

至于越珺,我只同家中讲他是我的书童,因怕别人欺负他就对外都说是我远方的表弟。他们也未作多想。回了屋,疲累的瘫在床上,越珺为我倒了杯茶:“你倒是舒坦,一会说我是你的表弟,一会又说我是你的书童。我都替你羞了。”我抱住他:“那你想我如何说?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吗?”他呸了一口:“不知羞。”

在家中自是要收敛一些,只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才能偷偷做些小动作。越珺性子开朗,倒是和大家处的融洽,看到他如今性子越发沉稳,不再是当初那般任性妄为,也觉得安慰。郡主是客,又身份尊贵,母亲一心要撮合我们,便催我带着郡主到集市上逛逛。郡主自是很开心,越珺不知是吃味还是怎的,说是身体不适,想在家中休息。我想着到集市上给他带些新鲜玩意也就没有劝他。平城的集市一向热闹非常,郡主看的新奇,平日在京城虽然也能到街上逛逛,却是什么都不能吃,什么都看不好。因此才逛了一会她就拿了一手的小吃物,旁边的丫鬟急的直喊:“小姐,别再吃了,别一会吃了脏东西弄坏了身体就不好了。”我温和笑笑:“不打紧,你家小姐难得吃一次,不舒服了不是有我这个大夫呢吗?”郡主点头:“就是,就是,有洛大人在你还担心什么。去,再给本小姐买个糖人来。”行到一处卖首饰的小铺子,郡主定要进去看看,我对这些倒是兴致缺缺,她拿了什么东西来问我,我也皆敷衍的应了,忽看到在角落里有一块玉佩:“店家,我能看看那块玉佩吗?”店家殷勤的递过来:“您真是好眼力,这玉佩玉好,雕工也好,你看看。”我细细摩挲着那玉佩,不是那一块,玉质差了很多。未及细想就掏钱买下,连价钱都没有还。郡主好奇的看着我,小声道:“洛大人,这玉佩不值这个价钱吧,再说这品相也不是很好。”我笑笑:“郡主有什么看中的吗?洛某买给你。”郡主挑了一副黄玉耳坠,只是仍对我为何要买那玉佩很是好奇。为什么会买下那块玉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晚饭母亲特意做了芙蓉糕,用到一半,父亲突然提到月君:“长卿,你明日去看看那个杜丽娘,这病来的快,听说是出不了声了。”父亲不知道月君名姓,故皆用杜丽娘代替,我闷闷开口:“明日还要陪郡主去莫忘林看风景,怕是不得空。”父亲似要发怒,又顾忌郡主身份,我这一顿骂又是少不了的了。晚饭过后,父亲将我留下:“你近来越发不上进了,是病人的命重要还是游玩重要!”我低头不答,杜清霄能有什么重疾:“父亲,你该是看过了吧,您都看不好,我有什么办法。”父亲重重一拍桌子:“混账,明天你不去也得去,否则就别说你是洛家的儿子。”我只得应了。

回了屋,将今天买来的挂件送给越珺,他很是喜欢的样子,玩了一会问我:“杜丽娘是谁?也是个唱戏的?可有我唱得好?”我摇摇头:“只是个不得志的罢了,戏嘛,更是不能同你比的。”越珺似不相信,却也未再深究。待要休息之时他才说:“明天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想也好,也就应了。杜清霄,不知道你是否又换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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