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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我重新给你讲。下回要是再不会，以后我再也不给你讲了。”家柱拿起了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画图。

这道题小花其实会做。她只是故意装作不会做，这样就可以让家柱给自己讲题了。

尽管明阳赶走了小花，但是明阳走后，小花对明阳的友谊没有减少。她看得出家柱也是一样。初中后，她更加依赖家柱了，经常缠着家柱要他帮自己辅导学习。她的少女心已经盘桓在家柱身上。家柱一无所知，以为小花只是学习上要他帮助。两个班上的同学都已看出，小花这种相貌平平、学习成绩又差的女生整天粘着家柱这种顶尖的男生，绝对不止是为了学习。嫉妒小花的女生大有人在。家柱像穿着防弹衣一样照常刻苦学习，课余时间辅导小花，有时两人也会并肩坐着谈谈小学时的趣事。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彼此的所思所想却是完全不同的：小花凝望着家柱的侧脸，家柱心里想的却只有明阳。当家柱一家决定为了他的学业举家移居上海时，他几乎欣喜若狂。一半是因为他可以进入更好的高中学习，这个小镇上的教学资源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而另一半则是贯穿了五年的梦想，他终于有了再次见到明阳的机会。他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花。

小花假装开心，脸上却不能掩盖悲伤。她早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一直陪在家柱这样优秀的男生身边的，就算他不去上海，自己也不可能和他进入同一所高中了。他至少也能考上县里的寄宿重点高中，那里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而自己多半是毕业便回家，过几年嫁人了事。“祝贺你呀，不用再待在这样的小镇上了。”小花悄悄抹掉了眼角的一滴眼泪。

“我舍不得你呢，放假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还年轻的家柱没有发觉小花的异样情绪。

“你去了上海，会认识很多新朋友，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小花真正想说的是，你去了上海就会找到明阳，那时你才会真的把我忘了。

家柱对小花发誓说，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她。虽然他守住了这句誓言，但是他再次见到小花，已经是二十五年后，在这期间，他没有联系过她，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给她寄去过一封信；没有和任何人甚至明阳提起过她。第二天，家柱全家离开了小镇。小花没有来送，她在家里哭得不能出门。母亲和两个哥哥把她锁在屋里。

小花的眼泪终于停止的时候，家柱在明阳寄宿高中操场中央接天的大树下重新遇到了明阳。明阳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一个少年穿透暮色向她走过来。他长高了，变了模样，脸上单纯的坚毅，对生命如一条连岔路口都没有的单行道的理解却始终没有变，直到多年以后，死神最终将两人分开。

他们谈起往事。他们那时只不过是高中生而已。“你怎么不住在家里来上寄宿高中了呢？”家柱对明阳这几年来的生活一无所知，在他的印象里，明阳还是那个要强倔强的小女孩，某日所有的亲人都去世了之后被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带去了上海。

自己得了九十八分，而家柱得了一百分的那次考试突然浮现在了明阳的脑海。她觉得这个从小考试总是压自己一头，却又从未刻意为之的男孩又要走进自己的生命了。他的对手是全世界，却能拿到第一名，自己的对手只有他一个人，却总是略逊一筹。“你现在学习还是那么好么？”明阳的话里有一丝酸楚。

“你走了以后，我在小学里没有对手了。上了初中以后，我以为会出现一个像你一样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劲敌，但也还是没有。那样的生活其实很没有意思。”家柱没有提起自己和小花这三年来经常一起学习游玩的事情。

“就在你离开小镇之前不久，你也曾经考过第一的，你还记得吗？那次我可是真的感到了恐慌呢，很怕以后你就会超过我，把我拉到你的那种永远考第二，但是离第一名就只差一线的境地。”

明阳想起了那次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那天她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沉重，快到家时，她看到家门口聚集着一些邻居，不祥的预感瞬间占满了明阳的思维。她要冲进大宅，却被老邻居拦下，敏感的明阳立刻就知道妈妈出事了。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想得什么第一了。“不许再跟我提那次第一！考第一有什么好的，有本事你当一辈子第一啊？”

家柱被明阳激烈的反应吓住了。他本来想谈谈明阳高兴的事，没想到得到了这种反应。他虽然知道明阳的家人在两年中逐渐离世，但这些他人亲人的生离死别在他幼年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概念。他的生命一直平顺，连一点大的波折都没有。一点都没有。明阳的离别，包括三个月前小花含泪和自己见的最后一面，他也觉得是很平常的事。一切都自然地发生就好。

“起风了，那我送你回寝室吧。”家柱只想到了这一句话。

明阳一句话都没说，起身就朝着宿舍的方向快步走去。家柱赶紧跟了上去。到了宿舍门口，明阳忽然回头：“你还跟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吧！”

少年凝望了明阳一眼，转过身离去。

四年未见后，明阳就给了家柱这样一个冷漠的重遇。家柱走出明阳学校的校门时，心情从未有过的低落。不过他登上回家的公车时起，他就下了决心，一定会再来。

第10章 龙渊绘卷

明阳对家柱凶了一次之后，很快便后悔了。她在高中也没有交到几个朋友，生活简单到了极点。每天早上六点半，她听到起床的铃声便起床，洗脸刷牙，到学校的食堂吃早饭，然后散步去上课，中午吃完普通的食堂午餐，每天晚自习后回寝室。

她不想在三年里过这种一眼就望到底的生活，她盼望着家柱能再次出现。

明阳没有等太久，过了不到一个月，家柱又一次来了。这次是一个中午，明阳正从教学楼走向食堂，很远就看到家柱在树下等着她。家柱站在大树的阴影下，明阳刚刚注意到，少年的身材已经相当挺拔，她心里暗自高兴，不过第一句话却还是：“你怎么又来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嘛，今天去书店路过你们学校，没事就过来看看了。”

家柱其实对这次能见到明阳并没有多大信心。他不知道明阳在哪座教学楼上课，也不知道她几点下课，仅仅靠着一腔热血，一点信念和一点运气，他还是见到了明阳。

“你今天不上学？”明阳还是没好气地问。

“今天学校大扫除，我干完了自己的活就出来啦。”家柱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跟我去食堂吃饭去吧。”明阳这次没有下逐客令。

大树下离食堂并不远，两人在中午放学的人流里缓慢地走去。

食堂排队的人很多，家柱帮明阳排队，让明阳去座位上等着。排到了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饭卡。他喊着远处座位上的明阳，明阳听见了故意不理他。他对师傅和后面的同学说抱歉等会，然后跑过去找明阳。但家柱不知道，排在他后面的是学校尽人皆知的混世魔王，他一下就把家柱买的两盒饭推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