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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第一部．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芳迹

第一章．

正逢一年最好时节。

暑气渐消，阳光清媚，照着常州无锡县衙门前的两只石狮，也显得格外雄壮起来。

县衙内公堂上，气氛却压抑低沉。两边听差的众衙役们心弦紧绷，大气不敢稍喘，十几道目光齐齐盯着此刻站在厅堂正中的青年。

这青年不过二十出头，身着一袭极新的浅青色官服，面容俊逸，气宇轩昂，眉心间一点红痣，与明眸相辉映，神韵盎然而出。

在县衙供职，鱼龙混杂，何色人物不曾见过，如这般风姿的，却真无幸观瞻。打此人一进门，惊叹的眼光便争相集于一身，但让众人真正吃惊的，却是这前来述职的新县尉从进门至今，居然不跪不拜，反而负手而立，下颚微抬，冷然地望着坐在堂前的县令陈兴。

这种人居然也能做父母大官，一县之长？

贺兰栖真望着未来上司，心中无名火起。

这个出生齐鲁经生的县令，既老且昏，齿落舌钝，此刻大刺刺坐在官厅上，摆了长官架势，盛气凌人。

一路上听了太多陈兴治下的昏庸荒唐事，现下见着其人，似可印证。

“你便是新来的县尉？”陈兴吊高语气，鼠目微转，从面前的任命诏书上移开，居高临下审视面前人。

堂中青年偏不动如山，也不应承，双目中反添了三分厌恶。

被这目光一刺，陈兴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惊堂木一拍，震得天响，“大胆，见了本官居然如此倨傲，还不给我跪下！”

心中火气愈加高炽，贺兰栖真再也憋忍不住，两步一迈，身形一展，上了高台，一把将陈兴揪下，“坐不改名，立不改姓，贺兰栖真这名字，今日便要你记住了。”说完，他对着那身老骨头挥拳便揍，几下重拳，直打得陈兴在地上尖了嗓子哭爹叫娘。

县尉痛打县令，绝对是无锡开衙立府几百年来头一遭，众衙役在一旁全都看得傻了眼。

等反应过来，才众声惊叫，上去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却晚了一步，那县太爷早已鼻血横流，一脸乌青，卧倒在地，昏晕过去。

栖真打得痛快，这才收住，只觉心中恶气尽出，见堂上乱作一团，微笑着对众人拱手，“今日冒犯，多有得罪。”说完衣袍一抖，抬脚转身，步履从容，扬长而去。

他没事人儿般一笑，好似刚才动手的浑然另有其人，众衙役皆目瞪口呆，看着他直直出去，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将他羁下，责以行凶重罪。

无锡城南，白墙青瓦，一座四合小院。

“小六，拿酒来。”人未进门，声已先至。

一青衣小童从门内迎出，眼珠灵动，望着来人，奇道：“爷，这便回来了？”

栖真径直入内，等小六湿过布巾，接来擦了手脸，轻松笑道：“不平人间有，不如去喝酒。我记得还有两瓶三酿，都取了来吧。”

“就您记得牢。东西还在箱子里，没来得及理呢。”帮着自家主子脱去官袍，随手一扔，取了边上早备好的青丝竹纹长衫，服侍他穿上。

“得了，我自个儿来，你先去取酒。”说罢一推，催他出门。

两人风尘仆仆，出京述职，昨晚才刚到无锡。今日一大早，爷去县衙，一转眼工夫便自返回，小六略感诧异。但见主子笑得轻松，只道第一天见差，无什大事，便放下心来。

到了别间，从堆着的大包小裹中取出两只白瓷瓶，去了其中一个封盖。

返身回来，只见静谧院中，微风拂面，桂花飘香，居中一张躺椅，栖真正闲闲倚在那儿，望着远处出神。于是走过去将酒瓶子放在躺椅边，没说什么，自顾自进屋整理去了。

三酿入口，沁人心脾。

四方小院内，桂花酒香交相参杂，浓郁一片，越传越远，那些劳什子的凡尘琐事，与这馥郁一比，全都隐了去，再也上不了栖真的心头。

月大如斗，高挂天际，黄璨璨一溜，为这八月十五的深蓝夜空平添了三分抚媚七分明朗。

赏月闹市的人群已经散去，城西青石大街上，静寂无声，唯有数只一明一灭的花灯，悬挂在沿街的店铺廊前，在风中摆动摇曳，于街面投下一片晕黄。

街头一角，一座小酒摊子还未收铺，薛老头抽着一袋旱烟，坐在灶旁。灶内尚有半点星火，抗拒着穿堂的寒风。

远处二更梆声已过，大小百家闭门闭户，早已上床就寝，鼾声入梦，哪管外间炎凉。

薛老头敲了敲烟杆，抖出一丝烟灰。嘴里喃了几句，起身收摊。

这年头不好过，半夜出没的，不是贼盗之流，便是魑魅魍魉，他小老儿守着小本生意，哪一种都得罪不起。

此时，青石路上传来一阵溜达声。

他回身眯眼望去，只见前方转角处，黑压压的过来一帮人。嬉笑怒骂之声传了一路。待走近，估摸一看，却是十几个年轻汉子，大都一身短打，衣衫破旧，有几个腰间还别了大刀。

半夜三更，哪里来的伙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