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押官嗓门大,急嚷一句:“有重要之事,需立即禀明大人。”
不多时,果见自己上司一身官服穿得齐整,走了出来。
这新县尉刚到任上,便智擒盗匪,立了大功。不过数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县里炸开了锅。其中最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上任第一天,便将县太爷痛揍一顿,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那陈兴向来不是个清廉的主儿,当地父老无不对其恨得牙痒。一招“假公济私”,着实让大家拍手称庆,现在每个手下差役见到这新上司都是又敬又畏。
那押官若非事有紧急,也断不会一大清早便来扰他。张皇见过礼后,递上一纸,冲口便道:
“大人,这是今天清早收到的。”
栖真接过,见纸上折痕宛然,用手摊平,匆匆看了一眼,上面不过寥寥数语,却字迹沉稳,力透纸背。信尾署名“刘铁枪”,正是那清风寨贼首的大名。心中也不免意外,“这信怎么送来的?”
“绑在箭尾,就射在衙门前的匾额上。”
栖真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负手在院子里来回踱了两步,低头沉思。又重新取了信,从头至尾细细阅了一遍。片刻过后,才对押官吩咐:“你去门口石狮子上绑红绳吧,这事我答应了。”
押官听了眼睛大睁,上来一步急声道:“大人,这事关系重大,是不是………等陈大人醒过来了再做商议?”
对他微微一笑,心知这番话确是出于一片好意,只因适才答应之事,实已超过自己手中权责。但他主意既定,便不会再改,就是怎样都要赌上一把,“你放心,这事我应承下来,自然所有的干系都有我担着。”拍了拍押官肩膀,安慰他,“有时候,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看着上司脸上熟悉的自信笑容,押官心里立时实在下来,“是,小人这就去办。”
九日之后,一大清早,那押官又来到贺兰府。
仍不改其大嗓门,这次却是惊喜地嚷:“大人,那刘铁枪……果真自己来投案啦!”
栖真从屋里出来,脸色平和,也不见大惊小怪,顺手接过小六递上来的披风,便大步向外行去,“边走边说。”
水打浅处过,话从捷处说。
一路上押官将事情一五一十禀了。
原来清风寨当家贼首刘铁枪,两年前带人占山作乱,正是朝廷通缉榜上一员重犯。这次设计抓了他手下一众喽罗,却独漏了他。岂料九日前铁箭送信,他言明只要恕了严二众人死罪,他愿自己前来投案。栖真答应下来,依信中要求,在衙门前的石狮子上绑了红绳,以示应允。之后自己出力,上下一番周旋,果将严二等人由死罪改判充军。消息传出去,今早天还未亮,衙役开了衙门,便见一人直直站在门外。只说是刘铁枪,前来投案的。和清风寨斗了两年,这贼首大名谁没听过,今日人在面前,众衙役却都慌了手脚,只敢把人先收监,等主事的前来发落。
栖真当初冒着越职之险答应这个条件,原本就在下赌注。都说盗匪之流,卑鄙无耻,凶残成性,向来与朝廷两立,几时见过有自投罗网的?没料想今日这刘铁枪却为了寨中兄弟,甘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就这份从容就义的气度,便值得钦佩。再者当日见他书信,用语简练,措词精确,一笔一画都干净利落,绝非一般乡村野夫可比,心中对之评价自又攀了一层。如今他果真依约而至,倒不枉费自己一番内中周旋。
当下两人加快步子,不多时来到县衙。
大牢即在县衙之后,栖真让押官留在牢外听差,自己由狱卒领了,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石板路尽头一座石牢前。
狱卒开了门,低声道了句:“那贼首是一人关的,已经上了刑具,大人放心。”
点了点头,待他下去,自己低头进了石牢。
前方日光照处,一人背对,正站在牢中唯一一洞石窗前,仰头望天。
他身长腿长,四肢虽拷着铁链,站得仍是笔直,毫无颓势。宽阔方正的背影,隐隐透出一丝刚强之气。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镣铐动处,一阵冰冷声响,四周白日浮尘,随之在日影里嚣动。
他背光而立,但见一脸络腮胡子,根根越轨出线,嘴便藏在胡子里,模糊了下巴轮廓,也瞧不出个年纪。眉目却颇英气,毫无盗匪之流的卑琐,此时含了两道冰冷的视线,正肆无忌惮地打量面前之人。
“贺兰栖真?”互相端量片刻,却是他先开口。
第三章.
不以这莽撞目光为杵,栖真站着任其打量。
这男人说话直来直去,只怕天性使然,也不见得在他一人面前如此,便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如何得知?”
“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放眼整个常州,何来能想出这般计策之人?除去新来的县尉外,不作第二人想。你‘引’得的确与众不同,清风寨栽在你手里也还不冤。”一番话说得语气平和,甚至内里略有赞赏之意。
“过奖。”栖真谦逊一哂,心中暗想:虽是草莽,但身陷囹圄,还能镇定如常,就事论事,这男人不同一般啊。
刘铁枪微一额首,再抬头时,目光却凛冽了几分,盯紧他的面容,冷声道:“官府中人向来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但望你是一个例外。”
这话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了。
莫说他铁链一锁身处牢中,偏那说话的气势,犹如端坐高堂,活似他才是当官问话的一般。
栖真心里不免动气,面上却不露声色,“这话怎么说?”
“我人已在这里,还望你对严二众人手下留情,不要严刑逼供。另外,充军一事文书既定,绝无更改的道理,希望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莫要言而无信,再绝他们生路。”
这番话虽不为己,却仍不知半分收敛,句句命令之语,张狂至此,真也少见。
栖真冷笑出声,拊掌讽道:“好,说得好……最好明天县令也由你来当,我自奉命照办便是。”话行此处,眼里倏然转冷,“两年前你带人抢劫朝廷颁下赈灾官银十万两,杀我淮南东路粮草转运使;一年后又聚众作乱,前来剿匪的一百五十名厢军俱死于尔手。其它大小犯案,不计其数。你说,人命关天,此等大罪,居然还敢讨价还价,你将朝廷威严至于何地?将天理公道放在何处?”一番话竟是气极而出,雷厉风行。
刘铁枪眼中忽闪起狠烈的光,竟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撕去了先前冷漠的外表,逼上一步,语声阴磔道:“我们杀官兵就是人命关天,那官兵杀平民呢?就不关天了?朝廷夺去常州境内十二座铁矿,以此为生的数千父老从此失去生计,联名上告,却落得家破人亡,穷困潦倒。你口口声声‘朝廷威严’,你可知多少人死在这‘朝廷威严’之下?当官的刮了民脂民膏,鱼肉百姓,杀人于无形,还要歌功颂德,往自己脸上贴金。做了婊子却立牌坊,这大宋天下就数你们这帮官场中人最卑鄙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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