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栖真深吸口气,竭力压下心中怒火,对着面前这口不择言的草寇,脸若冰霜,“犯了王法,还要狡辩。光是这番言辞,已是重罪,我又何需在此与你多费唇舌!”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走出石牢,拂袖而去。
出了牢门,叮嘱守候的押官狱卒严加看管。
心里仍是气愤难平。一路回到家中,甩门进了书房,便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独自发呆。
小六也不知今日主子为何阴着张脸,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在出去前,小心翼翼地在书桌旁摆了瓶新买的三酿酒,但望他喝了能够心情好点。
就这样空空过了半个时辰,忽听房内见叫,小六忙进去,哪料自己主子仍是凝坐那里。
栖真抬头见他过来,便吩咐让跑一趟衙门,把近三年的县志公文悉数般回。
小六看他面相严肃,心知必有要事待办,于是应承一声,领命而去。
小家伙手脚快,不多时便即转回,身后还跟着一名衙役。原来库里堆积的文书太多,他人小不够力。倒便宜了这机会,让众衙役争相抢着帮他送回来,只为得个空,再见见大家心目中的传奇人物。
等所有文书都摆上书桌案头,栖真便再也没从那浩繁卷帙中抬过眼。
小六打发了衙役,轻手轻脚出去,掩好房门,径直回自己房里。他知道今日接下来的时间,再也不会有他的事了。
夜已深,风骤起,夹了远处传来的五下更声,回荡在小院中。
书房里,清灯孤案,一人独坐,却仍是那个身影。
栖真掩了手中文卷,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揉了揉早已酸涩的肩胛,心中却如明镜高悬,出奇透亮。
自今日一早被刘铁枪肆无忌惮一番大骂,心下盛怒却又惶惑,这才想去纠根追底,岂料这一追究,反生了七分愤慨,三分同情出来。
阅毕三年来的县志文书,他心头遭受的冲击非言语可以形容。尚未赴任前便听说常州之地,民风甚乱,却没想到居然“乱”到这种地步。凡事必有前因后果,民风之乱,始于官风之乱,那些县志文书虽由官家载录,但藏于文卷之下的真相,他又如何看不出?违法乱纪、媚世苟合、与民争利,官场中的黑暗龌龊,说来真是令人齿冷!
取过酒瓶,站起身,行到窗前。窗户一开,寒气扑面而来。抬头便见青冥长天,月色皎洁,将个寂寂黑夜照得纯净一片。
见此景致,他却灌酒入口,重重一叹。天宫纯净,人间尤污——洁光只关风月,何来照亮世间乾坤之能?
忽然想起刘铁枪今早的骂言——这大宋天下就数你们这帮官场中人最卑鄙无耻。
他话虽骂的难听,也并非毫无理在。朝廷设官,原为牧民。天下虽说是赵家的,可要长治久安,仍有赖纵横天下的官员清廉为民。但自己只经一州之地,已如此这般,何论整个天下,看似流水,实已渐腐;虽有户枢,未免不蠹。
唉,可叹他只是个芝麻绿豆官,徒有下报黎民之心,却无纵挽狂澜之力,徒之奈何啊!
回首望向桌上成堆文卷,其中一份他至少已阅了三遍,内中所载俱是有关刘铁枪的。现在总算理解为何此人愤世嫉俗至此,只因这“世俗”对他实在过于严苛了:常州境内十二座铁矿,原属私财,两年前常州新任知府宣说朝廷下诏一切私矿皆归公家所有。就这样硬生生夺了铁矿,赶走所有工人,另募私僚进行开采,内中得利落到何处却不可知。这刘铁枪之父本是五所铁矿的工头,聚了一干乡老上官府抗议,结果拉扯间被官兵殴打致死。其母随之而去。余下两子以“聚众作乱”之名被抓进大牢。不久后,兄长便在狱中“不慎感染风寒,不日即丧”。只留刘铁枪一人“越狱成功,从此沦为草寇,拥山自立,劫官银,杀命官,无法无天,无恶不作。”
想到这里,栖真不禁冷笑。
这真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想那刘铁枪为此家破人亡,千百乡老苦无生计。
不反?不反要他们怎么活下去?
他从小苦读圣贤,至及第出仕,自认上知有皇上,下知有百姓,他便是中间桥梁。剿匪,是为了大宋天下太平,为的是皇上。可那些受苦受难的穷苦百姓,又有谁设身处地为他们想过?他们有冤,有苦,有难,有瘠,又要向谁去诉?
思绪行径此地,不觉心海澎湃,好似肚中烈酒都化作了满腔悲愤,在那里升腾倒搅,苦难抑制。他知道自己人微力单,但若坐视,又与那些贪官暴吏有何差别?想到此处,竟一拳重重捶在窗框上。
再抬头时,天际早已浮白,一时间清爽如昔,尽扫熬夜的疲累,心中一丝雀跃,居然隐隐生出个大胆的念头来。
第四章.
仍是同一间昏暗石牢,仍是那个抬头望天的背影,此刻在年轻的县尉眼中,感觉却已迥异。
“今天来告诉你两件事。昨晚朝廷呈文已经送达,判腰斩,三日后午时行刑。”
仔细观察那身影,缓缓说了,却觉得自己的话好似微风吹到石头上,石头一径沉默,半点反应都无。
叹了口气,续道:“你的那帮兄弟已经平安抵达祁州军营。”
此时,刘铁枪转过身来,看了坐在桌边的贺兰一眼,平静道了声:“多谢。”
却引来他的苦笑,“三天后就要行刑了,你居然还道谢?”
“我代我的兄弟们谢你。”他一撩铁拷,索性靠了墙,席地盘腿而坐。
一道长长的阳光从窗框狭小的缝中透入,四周的角落显得更加阴沉,他偏隐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坐得轻松写意。
“他们哪里知道这次逃出生天全是托你所救?”栖真一挑眉,带出半分挑衅之态,“再说,即使你寨中兄弟被抓,你大可再募新元,重振山寨。也好过自己前来送死。”
话出去,居然见刘铁枪隐在大胡子里的嘴微微一动,竟像在笑,“我和他们都是一齐苦出来的,当初大家上山,只为寻条生路。今日我所做的,也不过如此。没义气,没担当的可以是别人,但绝不是我刘铁枪。”
是条真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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