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这样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李慕棠是怎样的反应，只越发少瞧见她，偶尔来也是在她跟前坐了，端了药一口一口徐徐喂她，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院子里的人议论过几天后，又像原先一般静了下来，却是比以往更死气沉沉，像一汪浑浊的死水，隐隐透着大厦将倾的腐烂气息。
李慕棠这日得了空依旧是过来了，撩了袍子坐在她身旁，沉默着端起一旁的药碗，用手贴在碗壁探了温度，才执起白瓷小勺，一圈一圈地在暗红的药液里打着转。范知梨看着她手的动作，摘了她平日里爱戴的戒指，一双本就白皙的手没了装饰竟然变得有些惨白。
药匙递到范知梨唇边，她乖乖地张嘴喝了，却抬眼瞧了李慕棠的神色，她的眼看着她，却似乎看的并不是她，发帘轻轻地垂下来，眼角有淡淡的乌青，薄唇紧闭，范知梨这才发现她不笑的时候，唇线竟然长得这样的坚毅，连带着挺翘的鼻端，都染了一层生人勿进的霜。
她用温热的药匙喂她时，她便想起在初见时，自己也递了一杯酒过去，白瓷递在她的唇上，她一笑夺尽了红烛里的烟火，嘴唇暧昧地擦过自己的指甲，一仰头就着自己的手便喝了。
药很快便见底，李慕棠将碗搁了，又俯身为她掖了掖被角。范知梨一路沉默着盯着她，见她再没有多余的话，又要起身时，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慕棠，我想问你一句话。”她低声说。许久没有叫她的名字了，念出来竟是这样的滋味。
“嗯？”李慕棠轻轻抬头看她，眼里依旧恍恍惚惚，没有多少颜色。范知梨觉得她明明看的是自己，那双眼睛却如黑玉石蒙了一层薄雾，再也找不到自己当初在她眸中的身影。
慕棠，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看的，究竟是不是我？
话一出口，却迟疑着变成了：“你……你爹，如何了？”她暗自里笑了笑自个儿，果真是病得久了，与人玩笑的戏子，几时变得这样矫情。
李慕棠沉沉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范知梨只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将握住她的手缓缓松开，方道：“人命官司的确不大好办。”
李慕棠却轻哧了一声，雕刻般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苦笑道：“若当真只是人命官司倒好办了。”
范知梨见她并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思，也低了头不语。李慕棠看着范知梨，一张白嫩的素脸此刻敛了病容，散开的青丝披在肩膀，眉头轻轻蹙起，有些淡，一双眼只愣愣地盯着李慕棠搭在被衾上的手。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手突然动了一动，缓缓抬起，抚上她的额头，点上她的眉心，顺着她未勾的眉，从眉头，至眉峰的三分之一处顿了顿，又滑向了眉尾。
范知梨抬头看向她，一双眸子含了半点愁，李慕棠盯着她的眉眼，有些干的嘴唇轻轻蠕动后，又静默了下来，眼里只剩范知梨的面容影影绰绰，半晌才叹了口气，声音低得仿佛不是从喉头里发出的：“若是哪日果真出了变故，你可愿同我走？”
那样的一句话仿佛从天边传来，轻易就钻入了范知梨的心口，扯得她的心轻轻地跳动起来。跳得有些疼，右手便不自觉地抚上了左手的镯子，明明不该问，那一句话却偏偏在嘴边蠢蠢欲动，仿佛一不留神就要跳将出来。
慕棠，我想问你一句话。
我怎么找不到你眼里的我？你要带的，究竟是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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