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知梨为她细细密密地编着辫子，午后的阳光打在李慕棠的侧脸，那道浅色的疤仿佛生动地活了起来，随着她气息的起伏竟然带了一些妖娆邪气的鲜活。
李慕棠眯了眼看向远处筑巢的鸟儿，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二姨娘死了，” 声音有些低哑，染了些苍凉，“起了火，她守着佛堂不肯走。”
范知梨编发的手一跳，一根发丝就落了下去，她拢过来，指尖刚刚擦过李慕棠眉间的疤痕，轻声问：“这个是怎么弄的？”
李慕棠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逃走时弄伤的。”她抿了抿唇，顿了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深重的苦痛，放在膝盖的指尖微不可见地抖了起来，“三姨娘为了护着我逃走，被闯进去的士兵糟蹋了。”
缠在发尾的细绳紧了紧，扯得李慕棠的头皮生疼。她却仿若未觉，只瞧着草间偶尔跳过的蚱蜢。
沉默了半晌，身后才传来范知梨轻轻的嗓音：“为何不早些走？”
李慕棠正望着院子角落那株未开花的棠梨，一旁都是花红柳绿，只有它光秃秃的甚是扎眼，她便垂了头，低声说：“等了一等，便耽搁了。”
范知梨的手一顿，将李慕棠的发尾握在掌中，用力得指节发白，许久才放开。叹道：“你不该等。”
“我知道。”李慕棠抿了嘴，“他瞧上的人，谁也没有办法。”
“你不知道。”范知梨为她顺着发梢，手轻轻地贴在她的背上，有些温热，话语却似捂了一块凉凉的石头：“这样世道里的女人，本就是飘萍一样的人物，若是两株浮萍缠在了一处，又往何处安身？”
李慕棠听了她这句话，突然微笑了起来，眼角的伤疤轻轻地缩起，越发显得触目惊心，为笑容里添了一丝苦。她闭了唇，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三）
范知梨没有进曹士琛在城里的大院儿，只自请住了这郊外的小洋楼。她算不得顶受宠，曹士琛三两月也不来一次，倒也成全了她的清净。如今曹士琛更是去了天津，短日内回不来，范知梨便让李慕棠在小公馆里头住下了，只道过几日再为她寻个妥当去处安置。
这日里天气晴好，李慕棠便带了范知梨去寻了三姨太张氏。
饶是范知梨已有心理准备，见到张氏时却还是一惊。她竟被卖到了烟花之地。她坐在对面，依旧是会笑，只是一笑两边的褶子快要撑不住厚厚的粉，仿佛再用力一些就要往下掉。她依旧是穿了大红的衣裳，斜插了一朵芍药，涂得红艳艳的双唇磕着瓜子儿，半只鞋搭在脚尖，习惯性地荡啊荡。
她嫁到李家时，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是清白出身的人家。岂料如今竟在风月的地里被磨成了这番模样。
她的月牙眼眯起的时候，一双眼珠子混混沌沌，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她吐了一口瓜子儿，嗓音依旧尖细语速飞快：“你们做什么这副模样，我可是难看了？先前进来的时候妈妈说客人们就爱我这样笑，一天三顿打地要我笑，到如今我竟忘了如何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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