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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桃李盛开的时节，北平虽然不如南方绿草茵茵，遍地桃红，却也是一片雪破花开，生机勃勃的景象。

去年十月，直系军阀曹大帅正式选了总统，公布宪法，组内阁，把持京畿，同广州的孙党，奉系段张对立，曹氏一族迎来了鼎盛之期。

街上热闹之极，酒楼里说书的唱曲的往来应和，街边小贩堆了满脸笑扯了嗓子叫卖，行人络绎不绝，端的是一副凡物复苏的形容——这便是天子脚下，皇城当中的百姓，谁把持了政权，谁入主了内阁，仿佛都与他们的小日子没有什么关联。脸上喜气迎春的表情掩下了那对动荡时局变更的一丝麻木。

这条街原本有一大户，便是那传说中“北平三分富，两分在李家”的府邸。前些时日却因着一件人命官司并着牵扯出来的十数条罪状入了狱抄了家，府上起了火烧了干净，底下米粮商铺也尽数充了公家。顷刻间便败了彻底。

这样大家族的覆灭只是当了百姓间三两日的谈资，便销声匿迹，仿佛再也没有过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

一辆华贵的青缎马车从街道缓缓驶过，到李府原先的地界停了，几根纤纤玉指探出，将马车的窗帘掀起了一个小缝，透过玛瑙戒指的光泽，只隐隐现了一个精巧的尖下巴。可堪堪这一个下巴的弧度，便含了美艳风情。

范知梨看了看如今已经动工被改成了洋房的李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变作了花坛，全然没有昔日的半分模样。微叹了口气，放下帘子道：“走罢。”

马车才将将转过街角，却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马受了惊，嘶叫着踢了前蹄，经验丰富的车夫忙眼疾手快地收了缰绳稳住车厢，车子却不可避免地好生颠了几下。

散乱间透过飘起的车帘，依稀见到马身旁蜷了一个身着浅灰粗布长褂的人影。那人似乎被撞得狠了，好半天才站起身来，回转了半个头。

略长的头发在脑后编了大辫子，散乱地垂下几根搭在染了些灰的面庞，清淡的眉眼间却有一道清晰的疤痕，从左眉直直刻向眼尾，为这张本是清俊的脸上添了一笔浓重的故事。

那样熟悉的细长身形让车厢里的人沉默了许久。待那个人皱眉，不发一言地转身拍了衣摆上的尘土，正要迈步离开，车上的人才迟疑着传来一声低唤：“……慕棠？”

纤瘦的背影一顿，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

范知梨住的小公馆在郊外，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修剪齐整的草坪，奶白的粉刷墙壁，墨绿的玻璃门窗，尖尖的红瓦屋顶，屋檐上垂下几盏茶色玻璃罩的电灯，一点一处都是顶时兴的西洋风格。

范知梨也变了模样，一头长长的青丝剪了泰半，卷卷地烫在两侧，配上一袭精美的暗绣旗袍越发显出了比从前更胜的风韵。

她如今成了曹士琛的三姨太。

李慕棠坐在院子里，范知梨散了她的头发为她重新梳头。她的脸上早已擦拭干净，稍稍匀了面，未勾的眉淡淡的，眼眸也不似从前那般晶亮，再也没有从前金堂玉马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