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旁边一个士兵却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万一他们也到了这里,决定沿着小溪走下去呢?”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随即又有人指出:“别忘了,水都是往山下‖流的!”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顿时有种打开了一扇窗,阳光射‖进昏暗房间里的感觉。罗兰又重新拾起信心:“如果他们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们一定会沿着这里往下走的!因为水最终会流到山下去啊!”
安东尼接过话头说:“那我们可得快点,不知道这条小溪最后会从哪里流出去。要是它把他们引向远离我们营地的方向,我们一旦赶不上可就有大‖麻烦了。”
于是五个人即刻出发,沿着山涧下行的道路加快了步伐,喊话的频率也变高起来。罗兰的嗓子都喊得发疼了,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当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回应声时,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他们在那里!他们听见并且回答了!”他实际上根本没听清对方回应的是什么,因为激动他的大脑发‖涨,不顾一切地叫道,“快,我们快去!——不要动!”一边喊,他一边往山坡下跑去。
另外四个人不得不跟他一起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试图和可能的同伴保持联系。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许久才停下,当兰斯洛特暗淡的金发映入罗兰的眼睛,年轻的侍从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力量,扑通一声跪在了布满坚硬石砾的地面上。
※
罗兰记得,兰斯洛特出发去追特里斯坦时,跟着他的一共有20个人。而现在,被他和他的小队带回来的只有区区5个人了。并且这5个人的情况还非常不好,他们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兰斯洛特也不例外(或者说他其实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还有连日来食物和水的短缺带给他们的折磨。不过只要他们回到营地,一切就都不再是问题了。营地每天都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随时预备着他们的归来;他们的伤口将得到医治,身体的疲劳将在休息中得到缓解。只要回来,一切都好说。
然而此时像一团乌云一样笼罩在罗兰心头上的,是他的主人兰斯洛特的情况。他在刚见到兰斯洛特的那阵惊喜过去以后,就注意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的主人似乎流了很多血。兰斯洛特左臂整条袖子都布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其他地方倒还好,只是左胳膊的情况颇有些骇人。罗兰猜测是敌人砍伤了他的左臂致使流出了这么多血,不过在他目光落到兰斯洛特手上时,任何猜测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只手上,新鲜的血肉消失,森森白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问出那只手到底怎么了,随后他才知道关于爱克菲洛那个血咒的事情。他不禁责怪起自己的后知后觉,从当初他看到兰斯洛特手腕上的魔法阵开始,他就应该意识到的!
“先生,你的左手还能动吗?”在他们往山下走的时候,罗兰低声问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垂落在体侧的左手,平静而疲倦地回答:“不能了。”被剥离了血肉的身体同时也被剥离了生命,黑魔法的效力从魔法阵所在的部位开始扩散,很快就会侵蚀掉他的整个身体。而那时也就是他的死期。
“那可怎么办啊……”罗兰低低的声音里弥漫着焦急,“这下握不了剑了,会被看出来的。”
兰斯洛特无力地笑了一下,试图用言语宽慰他。这些问题他都想过了,在第一次意识到它们——包括自己很可能马上就死了这件事——的时候,他比罗兰此时的焦虑更甚,绝望更深。他甚至考虑过干脆死在苏格兰的深山里算了,在他感到极度身心俱疲的时候。当然,身后的部下让他压制住了这种消极的情绪,他逼‖迫自己表现得冷静而乐观,带领他们毫无希望地在陌生的山林里前行。
过了一会儿,罗兰又问他:“先生,这件事需要让陛下和高汶大人知道吗?”
兰斯洛特当了一会儿机,才问:“陛下?”
“是的,陛下来了。如果今天敌人没有来骚扰,他现在大概就在营地里。”这句回答让兰斯洛特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兰斯洛特线进入倒计时,敬请期待加赫里斯线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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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
幸‖运的是,罗兰他们在回营地的时候没有碰上亚瑟。哨兵说今天特里斯坦仍然有动作,亚瑟迎战去了。不过冲突的规模不大,他大概已经解决完毕,正在回来的路上。兰斯洛特先是松了口气,听到后半句神经又紧绷起来。罗兰知晓他内心的忐忑,不动声色地握了握他的右手,然后带他去了医生那里。
于是,侥幸躲过了亚瑟的兰斯洛特,现在又要面对军医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在他无奈地跟被吓呆了的医生解释时,又有人撩‖开帐篷的门帘进来。兰斯洛特抬头,看见是高汶来了,手上拿着些东西,罗兰跟在他身后‖进来。
看到他,兰斯洛特反倒不那么紧张,被医生卷起袖子露出的桡骨和手骨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暴露在他眼前。“罗兰在来的路上跟我说了一下情况。我不明白,这种事你有什么必要对我隐瞒?”高汶微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悦。
兰斯洛特无辜地看着他:“相信我,我真的是忘了。何况你又没问……”
“我怎么可能猜到会发生这些?”高汶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是,是,不过你也不能指望我在事发后主动去满世界宣传吧……好吧,我承认错误在我,我应该告诉你的,”兰斯洛特自知理亏,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高汶,不要生气了。”
高汶哼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为这种事情生气又有什么意义?过去就过去了吧。不过我想你在亚瑟面前应该没那么好解释,所以给你带来了这个,但愿能暂时管点用。”说着把手中的夹板放在他面前。
看着兰斯洛特不解的表情,高汶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你现在既然骨头都暴露在外面,就必须得有些防护措施防止骨折。夹板的话,毕竟是硬质,多少能起一点作用吧。”
兰斯洛特听他说着,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末了用右手拿起夹板,笑道:“考虑得倒挺周全。也罢,就按你说的做吧。我也不希望哪天从外面回来,发现自己把手丢在不知什么地方了。”说着把夹板递给医生,说道,“麻烦了。”
这时被忽视许久的医生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而他一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高汶:“我比较在意,为什么是从你而不是我的帐篷里拿出了这种东西?”
高汶耸了耸肩:“如果你身边也有个富于冒险精神而又缺乏自护意识的人,你也会慢慢准备齐全各种医疗用品。”
一旁的罗兰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兰斯洛特低下头,默默地揉了揉膝盖。
很快,医生处理完毕,夹板保护住骨头,用绷带一圈圈固定,倒也还稳固。被袖子一遮盖,就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大家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医生却面露难色地说:“兰斯洛特骑士,我不得不告诉您,如果这个咒语如您所说继续侵蚀下去,我恐怕没有办法了。毕竟人体的结构并不都是手臂这样简单……”他没有再说下去。
高汶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然而兰斯洛特反倒冷静得出奇:“我知道。”他点点头。
在山间寻找道路的时候,有大把的时间让他来想清楚与血咒相关的一切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细节能够作为噩耗打击到他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有要么杀了爱克菲洛,要么死。事实上,他对黑魔法也一知半解,对自己身上的咒语是怎么运作的更不清楚。他的推断来源于爱克菲洛曾说“要想活下去,就尽早来找我吧”,但是,爱克菲洛也说过,只有他召唤大圣器才能解除咒语……这让兰斯洛特非常不爽,当他意识到可能杀了爱克菲洛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
杀死爱克菲洛,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困难。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杀死他一百次、一千次。然而死亡都无法终结的黑魔法师的诅咒,才是他真正感到畏惧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对爱克菲洛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一旁的罗兰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然后呢?您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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