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兰斯洛特这才回过神来,把自己的推断和担忧和盘托出。罗兰听到“杀了黑魔法师就好”的时候还挺高兴,不过听完以后又陷入了失落中。这时,反倒是高汶出言提醒:“兰斯洛特,你不是还有那些‘亲人’吗?也许你可以问问她们。”
兰斯洛特猛然被提醒,不过随后又摇了摇头:“我早就和她们断绝联系了。”
“我知道,”高汶说,“但是现在有可能解答你疑问的,据我所知,除了梅林就是她们了。你不想让亚瑟知道,就不能求助于梅林。那么,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兰斯洛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高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我先走了。”说完,他就离开了医生的帐篷。
罗兰和军医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对话,此刻都把迷茫的眼神投向了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完全无视他们,不予任何解答。他站起身,向医生行礼:“十分感谢您,现在我也要回去了。罗兰,我们走。”
“嗯好。医官大人,请替我家先生保密!”罗兰叮嘱完,才跟着兰斯洛特离开了。
由于刚刚脱离那种身心都高度紧张的逃亡状态,兰斯洛特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十分虚弱。回到自己的帐篷,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向着床铺一头倒去,一直睡到晚饭之前才起来。起来以后他觉得似乎好了一点,并且令人很高兴的是,黑魔法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暂时蛰伏了起来。吃过晚饭后,他找来纸笔,吩咐罗兰不要让人打扰他,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帐篷里。
对着面前的白纸,兰斯洛特很是纠结了一下到底该怎么写下第一句。笔尖好几次就要落到纸上,却又都在他的摇头之下离开了。为一封信写一个开头并不难,然而如果收信人是你足足有几十年没有联系的故人呢?如果当初断绝联系的是你,并且你还在她的面前放下了一辈子都不回头的狠话呢?如果她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呢?……
兰斯洛特忍不住哀叹一声,额头重重地抵上了桌面。他此刻最想埋怨的人,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的自己。当年的自己,让今日这封信似乎只有理论上可行了。
然而在如此之多令人绝望的问题之中,一个短小的问题跳出来——
但如果她是你的母亲呢?兰斯洛特盯着这个问题思考了良久,慢慢捡回了希望,并终于确定了该如何下笔。他确信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会在非不得已的情况下,真的愿意断绝与子女的关系。他此刻惭愧地希望求得她的原谅,而这迟来的后悔如果被她感受到,那位夫人一定会原谅他。那么,就这样写……
谁知他刚刚写完第一句,帐篷的门帘就被猛地掀开,外面一阵风猝不及防地吹进来,险些刮飞了他手下的纸。兰斯洛特抬头,刚想责备罗兰说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人打扰么,看到来人就把话咽了回去。他不动声色地把信件内容隐藏,站起身,向来人优美地行礼:“陛下,贵安。”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亚瑟没有让他起来,在他视线范围内,亚瑟黑色的鞋尖一动不动。兰斯洛特觉察出他气场不对,想抬头问问他怎么了,随即意识到那是不合礼数的举动。在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本分一点为妙。
亚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显得比往日要生硬许多:“你感觉如何,兰斯洛特?”
“……请您明说。”尽管兰斯洛特知道这回答很不对,但他除了求解释以外说不出别的来了。亚瑟这次不太对……是很不对。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同时感到膝盖开始隐约发疼了。
“我是问你,你觉得让所有人都为你担心的感觉如何?”亚瑟的声音冷了下去。
兰斯洛特这才终于明白亚瑟此行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也确实该问,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连国王陛下都被惊动到亲自前来,显然自己这次失踪闹得不小。“我感到很惭愧,陛下,”话说出口,兰斯洛特的声音依旧平稳而淡然,“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用战场上的奋勇杀敌来换取诸位的原谅。”
亚瑟冷笑了一声。他缓缓地说:“兰斯洛特,你想不想知道,在你不在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兰斯洛特心想反正到现在为止他还确实没来得及问,不如让亚瑟说一下也好。于是他回答:“烦请陛下告知。”
“好,我来告诉你。兰斯洛特,你消失了太长时间了。”
从他追特里斯坦进山,到今天早上他被罗兰他们找到,整整11天时间。11天里,罗兰在焦急的等待之后才发现自己进了敌人的圈套,被特里斯坦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终是高汶的出现才救下了他和他的军队;高汶接管军队以后既要应付特里斯坦的频繁侵袭又要分出精力在茫茫大山中寻找他和他的小队,苦苦支撑,力不从心;亚瑟接到罗兰的请求后赶来前线,这才分担了高汶的一部分任务。高汶终于能全力以赴地找人,并最终把残破不堪的小队找到。而在这11天里,全军上下都翘首以盼着他们的回归,高汶命令自己的部下每天都为他们准备充足的物资,以便让他们一回来就能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却一天又一天地徒劳而归。在这11天的前几天里,因为没有指挥官造成的损失,更是无法估计。
“……兰斯洛特,如果说你认为你能够凭借什么行动来换取原谅的话,你只能失望了。你要拿什么行动来换取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原谅呢?他们把性命交给了你,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它交出去了呢?况且,即便不管这些死去的人们,即便活着的人原谅你,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呢?
“——你不要那么吃惊地看着我。会有下一次的,一定会的。下一次你不会再失踪,但是你仍然会做出鲁莽的事情,仍然会做事不考虑后果,然后会带来更重大的损失。因为你的错误根本不在于你误判了形势,而在于你骄傲得过分。”
见兰斯洛特条件反射地张嘴想为自己分辩,亚瑟用食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嘘……别急着反驳我。”他蹲下‖身,平视着兰斯洛特,嘴角讥讽地扬了扬,“仔细想想,难道不是这样吗?”
亚瑟站起了身,而兰斯洛特决定低头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兰斯洛特听见亚瑟离开的声音,才得以起身。保持跪‖姿太久,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剑支撑着才能站起来。
你骄傲得过分。相当一段时间内,他的大脑里只有这一句话在反反复复地回响。
※
那天夜里他睡得并不好,噩梦这种东西上次拜访他,似乎已经是几年以前了。前11天的画面此刻终于逮到了机会,开始在梦里循环往复地放映起来。
迷路的第二天早上,他对还活着的18个部下说:“一定有其它出口。我们向东南方前进,一旦找到可以出山的路就尽一切努力出去。现在我们必须节省体力、食物和水。”那时候四周全是千篇一律的枯树和乱石,千篇一律得让人绝望,不过当时大家都明智地没有明说。
第二天夜里,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了苏格兰冬天的野外是什么感觉。没有遮蔽或是荫蔽太浓,他们都很可能被夜行的野兽袭‖击。守着微弱的火,人们仍要紧挨着彼此才能保持体温。然而即便如此,仍然冷得睡不着。
第四天早上,有两个同伴因为体力不支在夜里死去了。缺水少粮的残酷现实威逼这剩下的人们。
第六天早上,所有的食物和水都消耗完了。巨大的绝望将他们攫住。
第七天夜里,他们遇到了野兽的袭‖击。一小群狼带走了6个同伴的生命,剩下的人一晚上没有一个敢睡。
第八天,只剩下7个人还在苟‖延‖残‖喘。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已经被绝望铺满。
第九天,兰斯洛特觉得自己居然能撑到现在还不死,实在是奇迹。他在别人的眼里找到无穷无尽的疲惫与厌倦,他相信自己的眼中也是这样。但是还不行。他还必须出去,外面还有一支军队在等着他。虽然,他看了看自己化为白骨的左手,他也不知道自己回去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第十天,只剩下了最后活下来的6个人。他们发现了干涸的水道,沿着水道往下走的时候,那第七个同伴不慎脚下一软顺着山坡一路滚下去,摔断了脖子。
第十一天,罗兰找到了他们。
第二天的阳光从顶端的排风口倾泻而下,照射在他的眼睑上。兰斯洛特睁开眼,终于得以从循环往复的梦境中解脱。梦里没有惊险或恐怖的场面,然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噩梦。梦里那些同伴的眼神,他们苍白的面容、落魄的外表,让兰斯洛特感到沉重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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