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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儿一个激灵,收敛了神色跪下,“爹。”想起早上爹受到的难堪,内心忐忑不安。

“吃饭去吧。”莫敬韬微微皱眉,却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小桌子上只有一小碟酸辣白菜,两个白面馒头,不过比平常多了一盅鸡汤。

“我们都吃过了,这是你的。”

竹儿不满的嘟囔,“都不等竹儿一起吃。”话虽这么说,饿极了的小家伙还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鸡汤还是温热的,就着馒头吃刚好。

吃饱喝足的竹儿靠坐在檐下看夜空,明月皎洁,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影,竹儿忽然翻身坐起,“师兄,师兄,咱们下棋吧?”

楚兰庭掩住神色中的一丝疲惫,平淡的,“你若输得起,便下。”

竹儿顿时悻悻的复又坐下,忽然想起王叔叔来,若论起来,只有和王叔叔下棋的时候才是各有输赢,最酣畅的吧?叹了口气,自来京城以后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滑过,最后定格在柳家二公子那肆意的笑颜上。

自己把他当朋友,他却要害自己。无论是因为谁,什么原因,他都不该利用自己的信任。至于究竟是谁害他入狱,已经不重要了,是柳家和江祗有瓜葛,还是两位王爷,或是其他人,都不重要。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那只不过是人家的警告,说到底他甚至还该谢人家手下留情才对。

只是这个想法让竹儿无端觉得烦闷,他起身回屋睡觉,却听到屋子里压抑着的咳嗽声,他怔了怔,转身往里屋走去,眼见爹睡梦中咳得满面通红,忙上前几步伸出小手帮爹拍着胸口,伸手搭上爹的手腕,不由得微微皱眉。

莫敬韬感觉到一双小手在自己冰冷的胸前,暖洋洋的。他转眼看到儿子跪在床前,皱眉,“多早晚了,还不睡?”

“爹,竹儿包裹里还剩的那点银子,明儿去给你买件绵绸大袄吧。”竹儿轻轻的说,爹这身子骨,再经不得寒了。

莫敬韬沉默片刻,“不必,明日启程。”

“一路风寒,再过半旬便要入冬了。”竹儿坚持道。

“放肆!”莫敬韬压低了声音呵斥,“这是你该管的?”话说的急了些,又是一阵咳嗽。

竹儿不料自己的好意又招来一顿训斥,咬唇看了爹,半天功夫,终于还是软了神色,“爹,不是竹儿放肆,实在是您这衣服总是要加的呀。”

“还有衣服。”莫敬韬淡淡的,“还不去睡?”

竹儿磨磨蹭蹭的给爹喂了上等的驱寒药丸,转身去了自己的小屋子。

胸前仍旧暖洋洋的,那孩子的小手那么暖,莫敬韬神色略微复杂的垂下了眼。

竹儿跑了一天,这会儿飞身扑到床上,然后疑惑的感觉床上铺了什么东西,毛绒绒软绵绵的,他一怔起身,借着月色看清了铺在小床上的东西,是一件皮毛披风,白色中带了淡淡的蓝色,清新雅致的颜色,摸在手上说不出的柔软和暖。竹儿忽然间就红了眼圈,难怪爹不肯添一件绵绸的袄子,银子竟是用在了这上头!都怪他为了讨巧偏偏说些狱中有的没的事情想惹爹的怜惜。他该告诉爹的,自己有披风,自己不怕冷,自己……不,他只是没有想到,爹真的会有怜惜他的这一天。

无论他是说趣事逗乐还是唠叨些辛苦事企图惹起爹的心疼,好为将来少点挨罚做打算,爹都是一副淡漠的模样,竹儿甚至怀疑爹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原来爹都有在听。竹儿抱着手中的披风,小脸蹭了蹭,贪恋着不肯放下,半晌,他抱着披风往爹屋里走去,在门口褪了鞋,蹑手蹑脚的走到爹的床边。一会儿功夫,爹翻身又睡着了。竹儿轻轻的把披风压在那一床老旧的棉被上,掖好被角,这才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这样爹晚上睡觉就不会觉得冷了吧?

竹儿抿了抿唇转身要出去,不妨被爹一把拉住了胳膊带倒在床上,竹儿小心翼翼的看着爹的脸色,发现爹仍在睡梦中,并没有醒。竹儿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了爹,他第一次离爹这么近,看得到爹睡梦中依旧紧锁的双眉。竹儿怔了怔,静静的趴在爹的胸口。原来在爹怀里的感觉,这样好。那并不温暖却结实的胸膛,让竹儿觉得就算天塌了也都安心。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有一天能离爹这么近,哪怕爹在睡梦中,并不知晓。

爹的大手移到他的臀上,竹儿顿时尴尬的僵直了身子。耳听爹的喃喃,“臭小子,再淘气试试?”竹儿一点酸涩全部转成哭笑不得,爹这是做了什么梦?正想着,那大手又揉了两下,没轻没重的,爹的声音没了白日的冷淡,反而显出几分亲近,“打疼你了?爹给揉揉。”竹儿小心的抬眼看爹,爹却一个翻身没了动静。竹儿怔了怔,他在爹手下承受过那么多次的家法,爹却从来没有过一丝怜惜,仿佛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从来不知道,冷漠的爹也有这样一面,哪怕是在梦中。竹儿掩起嘴角的一丝苦涩,轻轻下了床,回房睡觉。

爹梦里的,不是他吧?

天还没亮的时候竹儿就起来了,他随意的披了衣服一边打哈欠一边往院子里的小厨房走去。深秋的清晨寒意很重,草地上结了白霜,竹儿仰头看了看苍青的天色,忍住嘴角的那一丝笑意。他今日早起,本就是想给爹和师兄一个惊喜的。

厨房里走了一圈,竹儿不由得苦笑。昨天喝了鸡汤,他本想着定能剩下不少,今早上煮了鸡粥给爹喝的,可是灶上除了一点腌菜,十来个馒头,一大叠饼子,竟是没了其他东西。竹儿不用想也明白,昨儿的鸡汤必定是单独给他做了补身子的,说什么早就吃了,不过是怕他不肯吃罢了。

呵,为着他,爹和师兄千里迢迢的赶来,他不知道爹和师兄怎么求上谢府的,却知道他们一定没少受委屈,为了省银子,至今连一件棉袄都没有啊!他没有问过花了多少钱,可是能让爹紧迫至此的,必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却不着痕迹的给他花这些银子,竹儿呆呆的盯着门外,半晌没有出声。

热腾腾的馒头端上桌子的时候,莫敬韬和楚兰庭已经醒了,见到桌子上的食物,并不讶异。倒是竹儿看到莫敬韬身上那件黑灰色棉布长袄时愣了一下,如何也想不到爹会穿一身土气至极的棉袄。

莫敬韬的神色倒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冷淡。棉布长袄穿在身上显得几分干净清爽,不改的干练。他扔了披风给竹儿,“穿好。”

因为今日启程,所以大家起得都算早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时,三个人已经退了房提着包裹走在路上了。身着棉袍的中年男子一脸淡漠谨肃,年长一些的少年只穿了一件石青色单薄绸衫,年纪小的则是葱黄色的夹袄,外披着淡蓝色皮质披风,粉嫩的小脸缩在披风里,眼中盈了水色,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任是谁看到这奇怪的三人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好在时辰尚早,街上行人并不多。

因是三人都不喜欢与陌生人一处,到底还是租了一辆马车,准备走陆路。没有雇车夫,楚兰庭理所当然的坐在驾驶的位置上,莫敬韬病未痊愈,自是坐在车内。竹儿不堪忍受父亲的沉冷,一缩脖子也钻出了车外,坐在师兄身旁,半晌憋出一句,“你们穿什么,我穿什么。”

楚兰庭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养好身子骨,好挨板子。”

竹儿神情一滞,“不就是在牢里呆了几天么,我皮实着呢。”

楚兰庭没有理竹儿,竹儿兀自低着头,沉默了。

“不许哭。”楚兰庭皱眉吩咐。

“我没哭!”竹儿猛地抬头,却红了眼圈,“我不值得你们这样。”我冲动鲁莽,固执任性,只知道闯祸,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

楚兰庭看都没看竹儿,淡淡的,“说傻话。”

“家人,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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