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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北斗觉得自己太轻了,轻得令他欢快,他一直蹲在宝庆帝的头顶上看着他嚎啕大哭,啧啧……皇上,哭得太难看了啊——其实皇上倒真的对自己挺有感情的,总比那个谁好——申北斗远眺,山顶上站着个男人,背影寂寥,一直痴痴地望着这个方向。

申北斗冲国师眨眨眼,意思是:差不多了,赶紧埋了吧,老子还着急还魂呢!

国师点点头,立即拉开宝庆帝,煞有介事地道:“皇上,不要误了时辰,不然申大人就不能投胎了——”

宝庆帝恋恋不舍,在申北斗的脸上摸了又摸,最后一捶胸,一躲脚,用袖子遮着脸,自顾自闪到了一边,再也不肯看申北斗一眼。申北斗不禁无声嗟叹:皇上可真舍得下本钱,估计这么一番动作,自己怕是要跟弥子瑕一样万古流芳了。

申北斗的坟修得很寒碜,照着宝庆帝的意思是,尸首先用冰镇着,修一座光鲜的大坟再埋进去,但国师立即表示不同意,说申大人是横死,身上戾气重,受不起大坟,何况修坟也需要时间,这大热天的尸首早烂了,再说了,修得太好也招贼不是?现在申大人最好是赶紧入土,要是不埋,戾气困久了就超度不了了,而且一定要薄土……三言两语说的宝庆帝就这么草草将自己的爱臣给埋了——

申北斗看着自己的葬礼,心中甚是憋屈,心想不管咋地再活过来,一定要先弄死国师,谁让他把自己跟南斗都给耍了,瞧那孤独的小身板……估计以为自己再也活不过来了呢!要不是碍着他的纯阳之体,还真想过去看看是不是为自己流眼泪了!

正想着,国师一扬手,申北斗尚来不及哎呀一声就失去了意识,在最后一刹那,申北斗想:国师真牛啊,连鬼魂都能弄晕了……

再醒来时,申北斗看到的是一个草棚顶子,身子不断地被抛起,扔下,扔下,抛起,申北斗一转脸,看到半尺青袍,再往上看,有个人正愣愣地、欢喜地盯着他。

“这哪?”

“马车里。”

“去哪?”

“扬州。”

“你把我坟刨了?”

“不然怎么把你弄出来?”

“你怎么没死?”

“我就被放了一小碗血,其余的全是鸡血,还掺水了,不然那么稠,怎么流的动?”

“敢情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假死啊?”

“这个真不知道,是后来国师告诉我的。”

“……啧,”申北斗翻个身,“这下好了,官也当不了了,我俩吃啥喝啥?”

“皇上背着国师在你棺材里放了一串宝珠,我给拿了,卖了估计能值好些钱——”

“……”

一年后,皇上微服私访至当铺,买入一串宝珠,翌日起驾至豫州,方传出当年申北斗申大人之墓被盗,申大人尸首已不知去向,宝庆帝大怒,立即张榜缉拿凶徒,然未果。

五十年后,扬州巨富南浔阳与断袖之爱裴如意双双死在自己家中,终年,七十八岁。

三清境中,三人共饮,叽叽喳喳:

“捉个小鬼也还要搞那么大排场,真是不嫌丢脸——”

“是啊,还又是什么纯阳之血,又是什么九阳阵,不过是一挥手就完了的事情——”

“你们不懂,玉帝命地官下界,扰乱两位星君好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地官一向跟北斗有些嫌隙……”

“那可是要小心些……看,生出来了,大富大贵真是好命……”

“好命?那不见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三生三世,完成三分之一。

☆、第十章

沪上因二十一条一事群情激奋,要追究梁士诒责任的学生口号喊得震天动地,但租界里的名仕结盟筹款之余津津论到的还另有缠绵悱恻之事。

吕抑扬自年初在沪上一炮而红之后,画资日益水涨船高,竟于沪上著名吴派净帆先生齐平。吕抑扬画风爽利峻迈,人皆言有枝下叟之风,但为人却不入世,狂傲自在,素来不将众人放在眼中,诸多名媛求拜于门下而不得,一时间捧得其人风头无限,直到月前被人煞了威风,缘起却因着令一位风云人物——沪上名流南易用的小儿子,南生。

南易用起初只是做些茶庄生意,后事业愈大,涉足政坛,长袖善舞,同各军阀交好,亦传说与革命党交情匪浅,无论是哪个上台哪个下野,南家只管蒸蒸日上,在沪上显赫一时,就算远在北平的总统、总理,也不得不卖南易用几分薄面。南生是南家幺子,自小受宠,未等成年便被南易用送至海外学习西方文化,少时读了些四书五经,渐大就忘之脑后,琴棋书画竟是无一精通,唯一未忘的便是分桃之谊、龙阳之风,心心念念地在美国找了个华人男友,令南易用颜面尽失,软硬兼施才将其弄回上海,却不想一回故地就出入烟花柳巷,南易用抑郁之下给了一大笔钱打发了他去做些生意,令人哗然的是,不通绘画的南生竟然开了一家藏香堂,专收大家书画,尤其以石涛为甚。

一个是红透江南的年轻画家,一个是财大气粗有权有势的公子,在这纸醉金迷的弹丸之地想不遇着都难,传言者都说,以吕抑扬之才,南公子怎么的也该同他结交才是。话是这样没有错,吕抑扬的展览专场,南生也是去了的,但是他一张嘴,就使得两人水火不容,生出许多闲话来。

其时,南生努力地辨认了一下画作上的落款,缓慢地对身边的人道:“吕——抑——扬,这个名字读起来,可真是,驴一样,只是不知道脾气是不是跟驴一样。”

陪在南生身边的画家徐再远一下冷了面,他沉默地站直了身子,从旁几人顿时消音,像是石子投入了湖面,尴尬压抑的气氛一阵阵荡了出去,直到场中众人不明就里地望向了弓着身子的南生,而在他身后则是拿着小酒壶边喝边打量南生屁股的吕抑扬。

“南公子,请勿侮辱他人。”徐再远不悦地道。他是三个月前结识南生的,介绍人正是自己的老师苍石老人。那一日,老师拿出了珍藏许久的茶,泡了一壶,与南生并坐于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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