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逸得了韩舸不知多久以后的一口承诺,高兴的哼起了韩舸从没听过小调,吊在韩舸胳膊弯的腿也悠哉的一路晃荡。说是小调,谢安逸哼来,更像是慢些的诵读,那些女子唱腔里里的悠扬婉转全然不见,倒是别具一番平和安详。
到了闹市,自然不适合再飞檐走壁,韩舸背着谢安逸从屋檐上跳下来,将他放下,二人拐出巷子往回走,离了有几户人家,便看见小栓子站在门口抬头做眺望状,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走来走去。
小栓子在门口踱着步,一转身看见谢安逸,立刻喜不自抑的撒丫子奔过来,嘴里大声喊着:“诶哟我的少爷诶,你跑哪去了,一跑就是一整天,府里来客人了,可猜猜是谁?”
谢安逸见他这样兴奋,猜到些许似的,瞪大了双眼,笑意立刻挂满了脸,快走两步狂喜的问道:“是我表哥?”
小栓子一点头,谢安逸拔腿就往屋里冲,连韩舸都顾不上了,嘴里大声叫唤:“哥~~曹缊之~~我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谢安逸欢脱如兔子似的扑进了门,乐的找不着北,韩舸进门的时候,一眼便看见回廊下正笑着朝这边走来的一个男人。
贵气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感觉,并没有实质的标准拿来评判,可回廊下的那个男人,就是让韩舸生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来,好像就是金银玉器堆里生养泡大,晕染出一股实质的金贵的气息来。不止气质高雅绝伦,见了这人,韩舸才知何为君子如玉,温润如水。
那人身量与谢安逸相差无几,较之消瘦,故而显得高些,面容清俊,五官秀致,但不见女气,身着浅碧素色衣衫,浓浓的书卷气,手执折扇一把,回廊下这么悄然一站,真真是翩翩公子,端方如玉。姓赵的说他看上的人气质超凡温润如玉,韩舸不怀好意的想到,怕是也比不过谢安逸这表哥了。
那人右手后方跟着一个高个男人,五官生的是极为深刻,刀削斧凿般,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两手闲散的环在胸前,嘴角抿着笑,左手握剑一把,一副吊儿郞当的风流浪子模样。明明气质天差地别,不知为什么,韩舸觉得这人和谢安逸有几分相像。
谢安逸笑着扑到那人身上,两手搂住,将头埋在那人颈窝乱摆,嘿嘿直笑,嘴里嘟囔道:“曹缊之,你怎么来啦,也不来封信提前通知我一声,我想死你了……”
曹缊之搂住他,折扇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把,笑的温柔又宠溺,笑着说道:“站好了,看你什么德行,”他看向韩舸,对着韩舸一点头,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位公子,是你新认识的朋友么,还不起来,给我和敏之引见引见。”
他人生的温润,声音也是极为温柔。
那高个子男人,也就是曹缊之嘴里的敏之,伸出右手直接将挂在曹缊之身上的谢安逸后领拧住往后扯,嘴角裂开坏笑,说道:“我说小尾巴,有段日子不见,你这是功力又上一层楼,成了狗皮膏药了。赶紧放手,你长得越发珠圆玉润了,你表哥可挂不住你了,要不,你挂我身上来?”
谢安逸被他扯的直往后仰,抽出一只手朝着他挥过去,扭头怒瞪他,骂道:“呸,谢敏之,你不止嘴巴毒,身上也毒得很,我可没那胆。赶紧放开本少爷,小心我打剁了你的猪手~~我数到三,一…二……哥,你让他放开我呀……”
“敏之,你别逗他了。”
谢敏之一撒手,谢安逸立刻报复的放狠话:“谢敏之,我饶不了你,等我闲下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小尾巴,你哪次不是这样说。”
“去去去,我现在没工夫理你。哥,这是韩舸,韩舸,这是我表哥曹缊之。”
曹缊之对着韩舸抱扇一礼:“韩公子,不才曹缊之,幸会。”
韩舸还礼寒暄一番,猛然想起遇见谢安逸那日,他便是拿着自己说是谢敏之,将众追兵忽悠走,他记起谢安逸曾说谢敏之武功高强,看这精气神,怕也十分了不得。
他们回来的就晚,没说上几句,谢义山便差人来唤,于是四人移步到饭桌上。瞎子都看得出谢安逸与曹缊之感情要好,繁文缛节皆不顾,当着谢义山的面,曹缊之长曹缊之短的乱叫,他爹谢义山也不管他,不知是不是习惯到麻木了,只是拍了拍左手撑着下巴坐着的谢敏之的肩膀,笑着问他些日常琐事,稍后说不打扰他们年轻人,自己出去了。
曹缊之一来,谢安逸便抛弃了天天表心意的韩舸,自己挪了凳子紧靠着曹缊之坐着,没骨头似的歪在他身上,嘴里全是埋怨,什么你怎么又瘦了、你怎么还不成亲。
等菜都上齐了,谢安逸果然践行他要让谢敏之吃不了兜着走的诺言,只见他下筷如飞,团团转的布菜,将鸡鸭鱼身上的最好的地方往曹缊之和韩舸碗里扒拉,至于那些鸡屁股、鱼鳍部位,他板着一张关怀备至的脸,稳当当的往谢敏之碗里挑,在谢敏之斜视的目光里嘱咐他多吃点。如是一顿饭吃下来,饭桌上刀光剑影,全是谢安逸和谢敏之你来我往的抢菜或是拌嘴。
晚饭过后,谢安逸笑盈盈的拉着韩舸说他今晚要和他表哥好好说话,坏笑着问韩舸是不是庆幸雀跃,终于能得个清静。韩舸抿着嘴笑,没说话,看着谢安逸转身走远,无声的说了句:“安逸,后会有期……”
第二十八章
目送谢安逸出了院子,韩舸慢步回房带上门,一个人走到桌边静静坐下,没了谢安逸,房里瞬间冷清下来,韩舸十分不习惯。
他独自撑着下巴坐了会,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离去,可能今生再不相见了,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暗淡的悲意,脑子里竟然全是谢安逸,初见面时纨绔子弟的模样,帮自己包扎伤口时安静温柔的模样,带着自己大街小巷乱窜的孩子气模样,扑在自己身上耍赖撒娇的模样,早起没睡醒迷糊呆头鹅的模样……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偶尔嘴角掀起露出自己都不曾的发觉的笑意,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坐到亥时,约莫大伙都睡下了,韩舸起身准备就此离开,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折回去取来纸笔,留了张算不得书信的纸条,其上所书:
安逸:
与君相识,实乃韩舸生平之大幸。
打扰多日,不便久留,勿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山水处,自有相逢时。
——韩舸留字
他本来还想写上不久战事便起,让谢安逸早做撤离打算,念头一生,冷汗乍出,不到攻城日,这消息便只能止于赵频心腹之口,而今自己竟然有告诉谢安逸的打算……这谢府,真是一秒都多呆不得了,他放下笔压住纸条,转身朝向开着的窗户跳出,提气一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韩舸离开谢府后,并未离开临洮城,他心里极乱,一路飞跃,最后停在城中一片树林的枝桠上,在上面坐了一夜,任露华慢慢升起浸湿他的衣衫,他觉得有些东西,悄然之间,如同这缓慢积攒生成的露水似的,浸入了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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