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年纪已经二十出头,行事沉稳,也会听话,知道问的人究竟想知道些儿什么,回话前又行了个礼,方恭敬道:“回世子的话,夏枝是靖王爷府上的,因着两位段大夫来瑶都,治好了王爷多年的头痛顽疾,两位大夫菩萨心肠,凡来看病求医来者不拒,王爷看奴婢有些力气,懂些规矩便让奴婢来这里帮这两位大夫打打下手,做些粗使功夫。”
平安点点头,不再言语。
云觞放下茶杯,拢了拢袖子,莫不经心地问:“一大早的,是谁来求医了?”
夏枝垂了头,道:“回小王爷的话,两位大夫的规矩严,不许夏枝多嘴病人的事。”
云觞笑了一声,正待说话,屋子里传出了一个清越的女声:“夏枝,让下一位病人进来吧,顺便打盆水进来。”
夏枝走到院落一角的一口水井旁,利落地打起一桶水,躬身侧步而行:“四位请随奴婢来。”
迈步走进竹屋,便见堂中问诊的一张长桌前后隔开一点距离放着一共四把竹制椅子,只是都空着,正微觉奇怪间,房屋左翼有人掀开一层竹帘走了出来,几个人听见声音回头,正好隐约看见里面隔开的两张竹榻上各躺了一男一女,只是看不清形貌便又被竹帘挡住了,四人倒并非是喜窥人私隐之徒,便都转回了目光,见走出来的是个青衣素裙的年轻女子,容貌一般清秀,眉目清淡,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穿了根红色编绳的细细的手腕子,正用一块干布擦着手上的血迹,不多时,走出来一个青布衣衫的男子,他的容貌却是胜于前面那名做姐姐的女子,五官虽不如平安秀美精致,但是俊逸非常,带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两人身前都反穿着一件及膝大褂,白色的面料上沾着不多的血。
那女子走到这间屋子另一头的一盆植物旁,抬起头来,边就着夏枝倒下来的水用皂角冲洗了一下手边扫了四人一眼,语气平常地道:“你们谁要看病,坐到那儿去。”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位置,随后,那名男子,也像那个女子一样洗了手,两人坐到自己位子上。
风旗与平安坐在两人对面。
“几月前左臂被毒蝎蛰了一下,服药后已觉无大碍,只是要劳烦大夫再看看。”平安先开口向段灵说明了一下情况。
“是子母蝎,并非一般毒蝎。”风旗肩头的绷带已经解了下来,偏过头来补充道。
段灵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姿色本来仅属清秀,然而这一笑,却平添了几分温暖动人,将白色的一个棉布小枕推了推,道:“我先为你把一下脉。”
平安虽然稍觉此女似乎过于直接了些,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将手腕子放上了白色面枕。
段灵将手指移开,微一皱眉,忽然站起来,道:“你先别动啊。”说着探过身来便要去撸平安左手的袖子,这番豪放的动作倒是把平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后一躲,便发现靠在了一个人身上,刚要回过头,便被一双手按住了肩头。
“段姑娘这是”离沐皱着眉头,目光略显严肃地看着面前还探着身子的段灵。
另一边正检查风旗肩头伤势的段素抬起头来,显是已然见怪不怪了,看着离沐道:“这位公子不用担心,家姐只是想看一下那位小公子的伤口在哪里而已,她首先是段大夫,其次才是段姑娘。”
离沐尚来不及开口,平安已经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对面的段灵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的确太大了,也坐了回去,看着平安道:“那小东西蜇了人会留下一个黑紫色的点,残毒难消,毒如果不去干净后,也不会退去。我替你把脉,觉得你应当已经痊愈,所以想看看你被蛰的伤口是否已经退去黑紫之色。”
“原来如此。”
此时正值夏季,巫楚之地又湿热异常,众人所着的衣衫皆是袍袖宽大,平安将左臂的袖子撩高至肩头,他原是世家贵族出身,又因父母疼宠,不曾像其他贵族子弟一样习武,是以一条手臂可说白皙胜雪,如玉温滑,浅浅的一个红记却是那蝎子蛰下的,竟是月余不消,如同女子的守宫砂,平添了几分旖旎。
风旗稍显狼狈地转过了头去,离沐也微微有些不自在,按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地重了重,又收了回去。
云觞一笑,只作不知。
“已经没有大碍了。”段灵仔细看了看被蛰的伤口颜色,又摸了一下脉,道。
平安颔首道谢,正遇站起身来,却听段灵又道:“你身上蝎毒虽已无大碍,只是你年岁不大,心思过重,郁结于心,愁思伤脾,惊惧忧虑,五脏失调,长此以往,非有寿之人。”
风旗与离沐听得皆是一怔,风旗担忧地看向平安。
平安笑了笑,“多谢段大夫提醒。”
段灵摇摇头,“我是医者,提醒你是分内之事,只是这心病却是药石罔效的,还望你当真放宽心才好。”
女医者眉目神色之间虽然仍是淡淡的,但是眼底的忧虑与关怀却是真诚,那是来自与一个医者对于病人的关怀,这来自于陌生之人的真挚好意令平安觉得温暖,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却被一阵争吵给打断了。
“我说怎的浑身不自在,却原来是你这阴阳怪气的兔儿爷也在这儿,一股子娘娘腔的叫人恶心的味儿!”一个听起来不太年轻的尖利的女人的声音从竹帘遮住的右边屋子里传了出来。
“都不过是千人骑万人枕的,谁比谁高贵啊?”绮年侧躺在一张竹榻上,背对着冷嘲热讽的女人,声调懒懒的没什么力气,他昨日接了个客人,是北方来巫楚的药材商,出手倒是大方,只是口味重了些,喜欢往他后面塞东西,偶尔也有客人喜欢玩这些,但是塞的也不过是些珍珠宝石一类,但是这个客人与众不同,喜欢塞药材,昨日塞了根鹿茸之后又大开大合地大战了几百回合,绮小爷看在钱的份上忍了一晚上,第二天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后面已经裂得不成样子了,血流得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跟女人生孩子似的流啊。”
“的确都是脏货,可做个男人躺在下面让人操弄,你得是有多下贱呐?!”女人不依不饶,夹枪带棒地开口。
“自然比不上您,让人干得只剩下半条多命了还一分钱要不到,当然,这从小了说是为军营里的军爷们活得滋润些,往大了说您可是为保护巫楚百姓乃至我离国上下做出额杰出贡献那,您多高尚啊。”
离沐一惊,听起来那右边屋子里的那个女人——是军妓!
☆、心事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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