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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他能想起的最早的回忆。再往前……再往前……

不行，头好痛！

杨紫逸的笔记娟秀而带有几点洒脱。都说字如其人，想必杨紫逸也是一个眉目如画，外柔内刚的道士。只是这样清秀的字迹却硬生生地翻动了自己内心许多不愿仔细推敲的回忆，逼着他连点成线，指向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会想到的结论。

李双宸反反复复将那封信看了好几遍，待还给沈扬欢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变脸之快让沈扬欢不得不佩服，也看得分外无奈。

“啊，还真是令人意外。”李双宸的口气里又有了几分调笑，“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就当作不知道好了。对外，我还做我的八皇子，这皇帝的龙椅，也终将是我的。”

“那这天下该姓李，还是该姓赵呢？”

你问到敏感之处了，恕我不能，也不便回答。李双宸微笑不语地看着他。

“好吧，真是败给你了。”沈扬欢发现自己对他经常是很无奈，“你还记得我在梦里跟你说过什么吗？”

“逆天行事终有谴。”

“改弦易辙，改朝换代的事情，是要顺从天时地利人和，即顺天应民，方可功成。先别说你的身份……就算你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八皇子，用这种方法谋取帝位，也是不可取的。”

李双宸摇了摇头，对上他的眼睛：“那么——沈道长。江山兴衰，代代更迭，是为何因？”

“天意。”

“哈，好一个天意，果然是道士会说的话。”李双宸大幅度地摇了

摇脑袋，语气颇有些不屑，“成事在天，事在人为。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才是朝代更迭的根本原因。”他右手一挥，遥指拓拔继迁离去的方向，“你可知我为何会选择李继迁？以古为鉴，昔年汉朝的龙城飞将和霍去病将军，带兵西征，一直打到了祁连山脉——这蜚声外族，哪个蛮夷胆敢挑衅汉朝的君威？而我朝开国之祖对武将夺权，藩镇割据如同惊弓之鸟，几十年来重文抑武，导致我朝边境屡屡被蛮族侵犯而无力还手，如今的太子殿下则更是个软柿子！以人为鉴，我大宋能征善战的将军大多手无兵权，无法出兵抵御外敌，你看看这庆州的将军曹光实，就是被父皇变相流放过来的！得乎？失乎？以史为鉴则更著，隋朝末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而隋炀帝还大修龙舟和行宫。如今我朝宫廷腐朽奢华之风气极为盛行，这才建国几十年，我怎忍心看着祖宗的基业败在这个绣花枕头一样的太子身上？！”

李双宸慷慨激昂，一番话自然是正中了沈扬欢的要害。当日傅采告诉自己，若助他渡劫，则要看看这个人的心胸抱负，当皇帝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李双宸这一番慷慨陈词，虽然不一定是出自真心，但好歹也算字字珠玑，是个做个好皇帝最基本的抱负。

若能看透这一点，凡事以黎民百姓和国土为重，自己倒也可以帮他。只是……

“恩公。”沈扬欢将信收好，又复望向李双宸，“这世上曾经可以有许多雄才大略的君主。但是他们生不逢时，当时是天注定的乱世，而他们也因此埋没于世间。”

“有你的帮助，我怎么可能像他们一样呢？”

“你是让我陪你逆天行事？”

“何为天意？民心算不算天意？”

沈扬欢也不禁笑了：“人力虽然微渺，然而正如唐太宗所说，民如水。一滴水是成不了气候的，然而当他们汇聚在一起，则如汪洋大海，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此所谓天意也。”

“做我的参谋吧，沈天师。”李双宸温和地笑道。

“参谋谈不上，我对怎么耍阴谋可是一窍不通。”

“是啊，听人说妖类都是不屑于人类耍心机这一套的。”见沈扬欢不置可否，他继续说道，“你会观星、扶乩、布阵就可以了，更何况，如你师伯所言，你的道行修为想必不一般吧？在我身边守着帮我防刺客总是可以的吧。”

“可是我用法术公然干预人间之事……”他其实想说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没想到自我为中心的李双宸竟然堂而皇之地曲解了他的意思：“不必做此担心，我不会完全依靠你打天下的，毕竟将坐

拥江山的是我，怎么能光靠你的法术呢？”谈笑之间确实有指点江山，纵歌挥毫的王者大气，可是沈扬欢又一次无奈了。

好吧好吧……总之你不会经常逼着我用太多法术就好。世间皆有秩序。人有人的律例，妖有妖的规矩，仙有仙的做法，一般来说极少出现妖、仙之流过份干涉人间朝代更迭之事。因为力量太过强大，可能会导致人间阴阳失衡，这比逆天改命更加罪不可恕。

恩公，为了报答你，我可是连命都不要了。沈某内心苦笑。

“既然如此，为我测三个字吧，早听闻刘备的军师诸葛亮曾经作诸葛神数，可惜在人间已鲜少有人得到真传。”李双宸指着不远处一个一块巨大的岩石，“就到那里吧。”

好吧……和他走向那块隐约隐没在草间的石头，“恩公是要占卜什么呢？”

“嗯……占卜我的姻缘吧。”

“姻缘？恩公有中意的女子了？”不会吧……看他平时一副只会研究如何夺权篡位的样子，莫不是也有中意的女子？

“什么呀。”李双宸叹笑，抱起手臂扬起脸张目对日，“你娘不是说了吗，我可能到二十三岁就死了。还有三年不到的时间，我算算能不能娶到一位如意的新娘。”

“……不用卜了。”沈扬欢扶着额头，指着他的眼角道，“你这面相，桃花缘少，桃花劫多。如果你真的活不到二十三的话……估计妻子可能是娶得上，只是和意可就难了。你要不信我就替你测一测。”

“请了。”李双宸扬起嘴角。他走到石前，石头的表面覆盖有薄薄一层灰土。他看了眼沈扬欢，台起袖子，以指代笔，刚准备提笔而作，忽然灵光一闪，瞟向站在一旁信心满满的沈扬欢。再把沈扬欢盯得浑身不舒服后，他笑着用食指在那层灰土上写下了三个字——

沈扬欢。

沈扬欢一惊，立刻明白自己被他耍了。怒目圆睁刚要质问，对方立刻说道：“我在写字时灵感突来，于是写下了。佳思忽来，道家不是最讲究这种一瞬间的天人沟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