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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度重生咒》是敕神的法咒。我本是妖，施行五行之术，已经算得上是逆天行事。而《回度重生咒》的本身，又是令死者复生，更加有悖天道。如果失败了，我会魂飞魄散。”他看着李凌的眼，忽然说，“陛下不希望我死么。”

“朕为何会做此希望？！”想也不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因为陛下是如此地敬佩着双宸。而沈扬欢，是他喜欢的男人，更是他一生抹不掉的污点。”

说完这句话，他再没看怔忡在原地的李凌。旋即转身，青衣在风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不管双宸有没有可能活过来，他都不能再做天下的皇帝了。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为什么？”

“因为他是南斗孤辰星君的转世。如果《回度重生咒》侥幸成功了，那么他……”忽然沈扬欢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自我否定一般地摇了摇头，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是背对着李凌的，他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表情。

真是个让人看

不懂的人。

生老病死，相聚分离。人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倾国大梦。逆天改命又如何，顺应天意又如何。前尘种种，如梦如幻。你不可能一一参透。后事如何，你同样不能一一窥探。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鬼，总是这芸芸红尘中的一份子。怀着不可能的奢求和希望，等待也许再也不会出现的拥有。

沈扬欢缓步又复走回了棺椁前，虔诚地俯□子，在冰冷的木棺上落下了一吻。在前来护送的诸人惊诧的眼光中，他扬起头，左手拢了拢因为刚才俯身的动作而散落的长发。右手慢慢平举。一道青芒在掌心聚拢，仿佛有生命横向变直变长。待到光华褪尽后，则是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是镂空的，舒展而不凌乱地分布着八颗颜色各异的晶石，为那古银色的剑鞘和剑柄竟然平添一份妖异的色泽。

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长剑的剑鞘，稔熟地抚过就像抚摸着恋人的侧脸。旋即剑鞘划落，剑光大盛，一时间竟然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左手掐诀，反掌结印，一道红色的光芒如同弧线般顺着食指和中指划过的地方攀缠而出，如同火光一般的暖色。他横执长剑，阖上双眼，左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空气中凌空勾勒着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符咒。闪着红光的丝线自他的指尖流泻而出，让人不禁想到远古时期的禁术。用生祭的鲜血勾勒符印，以活人的血躯作为牺牲，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誓要与天斗，与人争。用毕生的力量，来唤醒已经故去多时的灵魂。

符眼，符结，符身，符尾……他从来都是用自己的灵力凌空画符。不知比那些要靠符纸兽血来增强道符威力的寻常道士的修为要精进了多少倍。四周不知何时聚起了猛烈的风，卷起了地上的沙尘。在场许多人都忍不住用袖子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JJ抽得厉害……怎么把我这几章番外都抽没了？

☆、续章VI·返生诀（下）

随着猛烈罡风刮起的，还有天上的云彩。风卷云啸之间，一层层一圈圈如海浪翻滚。天象骤变，天地动容，仿佛他完成的不是一张道符，而一把上古神器，有震慑天地的威力。枝繁叶茂的松柏被劲风刮得歪斜。即使是耐风的针叶，也被狂风卷走。夹杂着碎石和烟尘，又转瞬被吹走。

然而法阵的阵眼。那本该是风暴中心的地方，却寂静得好像没有事情发生。沈扬欢静默地立在原地，左手横立，轻轻抵在棺椁之上。那闪着红光的符印翩然坠下，如同一叶落红，飘飘然落上了深棕色的棺椁。然后，仿佛瞬息之间，那红色的符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延伸，将施术者纳入了符眼的所在。红色的光泽和青色的天空交相呼应，风声飒飒。

沈扬欢依然闭合着双眼。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回度重生咒》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字。每一个字都对应着一年当中的一天。随着咒语一字一字地脱口而出，五脏六腑也仿佛是被灼烧了一样。

说起来也有些感慨。想当年，当自己还不知道使用妖力的办法的时候，无论怎样使用五行之术，都我没有任何问题的。并不会感到任何的痛苦。然而，再丹墀教会了自己使用妖力的方法后，每一次使用道法，都是一场煎熬。因此他才不得不将五行之术和妖力融会贯通。虽然陶醉等人认为他是个奇才，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不得已之举。

而后来，妖力每每精进一分，使用道法时的痛楚和煎熬就增加一分。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他没有使用过敕神咒了。咒语的长度、道符的复杂程度和法术的威力是非常相关的。这就意味着，咒语越长，法术才能越有威力。但是越长的咒语和越大的威力同时带来的是更大的痛苦。仿佛体内的两种力量，逐一厮杀，相互撕扯又相互水乳交融，把一切可以承受和难以承受的痛楚都一一摆在他的眼前。

但是，双宸啊。为了你，我已经被埋葬在弱水之渊长达四十年了。弱水蚀心的痛楚，和暗无天日的囚禁，比起现在的痛苦，不知道难过多少倍。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换取你的重生，那我……到底是无私，还是自私至极呢？

干涩的口唇之间渐次弥漫了铁锈的腥甜。随着双唇的张合，红色的血丝顺着弧线完美的下颌蜿蜒而下，沿着白皙的颈子，蔓延入衣襟。与此同时，他身前那具棺椁也似乎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灵力，发出了很轻的一声脆响。旋即从沈扬欢的手指抵住的位置，“咔”的一声，崩裂开了一条缝。然后那些裂缝如同长了眼睛的藤蔓，渐次蜿蜒

出去，上好的棺椁发出一声又一声龟裂的脆响，仿佛琉璃宝玉上蜿蜒的裂痕。

龟裂的地方渗出了光辉。在大作的罡风和昏暗的云层下，竟显得流光溢彩，万象倾城。熠熠的流光如同碎石沙金一般流泻而出，映照在沈扬欢的脸上，将那本就白皙的肌肤映衬得几乎病态的苍白。苍白的皮肤上是点点艳红色的痕迹，有一种脆弱而致命的美。

然而沈扬欢不顾身体上的巨大不适，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几乎能让人呕吐的眩晕感，满面欣喜地看着慢慢碎裂的棺椁。待到棺椁完全碎裂后，露出了躺在里面的人。他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但是不管他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自己都能一眼就认出对方。并不是通过容貌，而是通过灵魂。

多少人，在你年轻英俊的时候，爱着你的容貌，真心实意或者虚情假意。又有几个人，会在红颜白骨之后，还会爱着那具垂垂将老的皮相之下，苍白的灵魂。

沈扬欢伸出修长的五指，缓缓地将手掌悬停在了对方脸孔的上方，仿佛是要再一次闭合那人已经瞑目的双眼。光芒如月华铺展，一点一点流淌入对方的眉心。《回度重生咒》，顾名思义，是能赋予人新的生命。让人能以一具年轻的身体，重新开始曾经的自己从未享受过的人生。

登时间天上电闪雷鸣，雷电交加。本来就是乌云泼墨，这下更是雷霆滚滚。守护在远处的诸人不禁大惊，着实不知道到底将要发生什么。唯有站在法阵中央的沈扬欢，一脸的狂喜。目光虔诚又温柔得一碰就碎，仿佛一个信徒，在等待自己守护了一生的神祗。

光芒渐次流淌过棺木中人的脸颊，身体，四肢。光华过处，肌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一切都完好如初。一如当年诀别之时，那人的相貌。绝代的风华如同子夜的星辰，永永远远地印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光华流转中，一滴泪落在了李双宸闭合的眼角，然后又顺着脸颊的弧度流淌了下来。

双宸，这四十年，看着你旧日的军队，看着我们一同开创的盛世江山，看着如同潮起潮落般参拜你的子民……你可曾也同样地思念着我，想起我们旧日的时光吗？

对不起啊，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